各位听众大家好,欢迎收听《国家应急广播——应急档案》,我是百宁。在舟曲泥石流灾害发生之后,舟曲县气象局工程师包红霞写出了一本记录当时情况的书籍《悲情舟曲》,由中国社会出版社出版发行,虽然灾难已经过去了8年之久,但对于很多人来说,却是一生的伤痛。今天,我们就和您回顾甘肃舟曲特大泥石流灾害,第49集。
灾难发生后,包红霞每天用日记记录了她那段时间的感受,今天节目,我们一起继续分享一下她那段时间的灾区日记,回顾一下那段特殊岁月。
灾区日记 2010年9月10日 晴转多云
昨天晚上县上通知,所有机关单位的干部职工于凌晨4点半在青峰广场送解放军。得知部队撤离,心情很是不平静,迷迷糊糊睡得不踏实。早上4点和同事们从单位出发赶往青峰广场,结果是去得有点早。一路上看见各单位职工都往青峰广场那里走,瓦厂的部分村民摆好了果品核桃和煮熟的鸡蛋在路旁等候,几个人还拉着“感谢亲人解放军”的横幅。南门这里也会集了好多送行的人,卖大饼的回民将一张写有“共产党好,解放军好”的红纸贴在店外墙壁上,大街上有很多条横幅都彰显的是对解放军抗洪救灾的感恩。
到青峰广场,各单位职工和群众都已聚集。城关各社区的居民也早早来到广场拉开横幅,有些端着水果,有些提着牛奶,有些手捧哈达,从整个场景来看,群众的激情很高,自发组织在南门那里拉开了“感谢亲人解放军,亲人一路走好”等标语。
中央和地方电视台的记者们在拍摄人们送解放军的场景,各路记者在摄影过程中还采访身边普通群众。一位大约50岁左右的男人,一脸的急切,力争往抢眼处挤,挤到我身后问我是否采访报道老百姓。因为当时我也在抢拍群众送解放军路过的场景,他期待我问他或关注他。
第一部分解放军走过时,指挥部的大小官员和县委政府的领导也来到了路口挥手握别,那男人一直往领导身边挤,待解放军走过,我发现他在给我身后的一位戴眼镜的记者讲述着什么,就有意识地靠近了他们,只听那人说他是搬迁户,家住西城区,共产党为他们拆迁安置了活动板房。记者问他对解放军有什么感想,他们帮你们做了什么,你是受灾户吗,他说解放军没在他家里住,他是搬迁户,共产党好……
大部队的撤离是在6点以后,军人们坐专车从县城经过,群众敲锣打鼓。军人在车内唱着军歌,老百姓敬献哈达果类糕点及食品,放烟花,放鞭炮,几乎所有的人都被一种高尚的情感支配着。8点要观测发报,我值班没有到场,但清晰地听见了送别现场的锣鼓声和放炮的声音。听到场的人说,群众在敬酒,有人哭得像孩子,尤其有些老年人哭得很动情,引得在场的许多人都流了泪。很久很久,车走出老远人们还在挥手。
8·8”一些被困被解放军救出的朋友一见面就给我讲述着被困的情景。李安梅的家在菜市场,说她和爱人、孩子逃到七楼再没地方去了,就看着水一层层往上涌,担心楼倒塌,心想这下死定了。许多熟人泥石流后送行解放军时第一次见面,打招呼时都说一直没见也不敢打问我的消息,今天发现我还好好地行动时,真是高兴!这“真是高兴!”意味着我没出事我活着。
晚饭后,水保局的赵英打来电话问候我,她说泥石流让舟曲人每一个看上去都仿佛老了许多,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都是灰扑扑的,也都瘦了许多,灾后她住在亲戚家,明天打算搬回自家,在街上看到电力公司贴出的通知她家所在那一片区要供电了,没电没水楼房就没办法住了,有电没水,水可以提着用,有了电就有了光明,生活还可坚持。她说从现在开始她觉得,每个舟曲人更应该珍惜每一秒每一分钟好好活,生命真的很脆弱,这次灾难那么多人都没了,能够活下来很幸运。
赵英是当地藏族,爱人在公安局上班,家不在公安局家属楼,要不,拿她的话说也是全家命丧黄泉。
2010年9月11日 晴转多云
听说周边一些村庄的村民冒充遇难者的亲属,守候在解放军和者挖掘遇难者的废墟上,挖出死者后如果看到有戒指项链等值钱的东西和现金就说他们是亲属,东西全拿走,拿东西的一走开,留下的很认真地摇摇头,装出一脸的悲伤说挖出的人不是他们的亲属也溜走,后来将这样的人抓了几个,秩序才好了些。
灾难过去好多天了,人们相互见面说得最多的依然是看见洪水和泥石流袭来时的状况和自己的感受及逃生脱险的过程。
那些秦安人铺子严重受灾的,在泥沙里掏出商品后在门前流漪的水里一一清洗,他们无论男女都显得很憔悴,很疲累,尤其男人们的胡子老长,一下子老了好几岁的样子,每次见面他们依然对我笑着,可那笑让人觉得比哭还艰难!
供销社院子里做衣服的王姓老板娘上街碰见我,说她的铺子全被水淹了,损失10多万元,我说都一样,你的家还好着,最起码还有个安身的地方,我们新买的楼房被水淹了,原来的住房拆除,只能住办公室,办公睡觉做饭都在一间房子里,说起来状况还惨。
街上贴出了两张公安局处理违反《治安管理条例》村民的布告,一个是家在城关镇西城社区的女人在禁进区坚持挖钢筋,遭到阻止后竟然用钢筋抽打公安人员,被处罚款100元,拘留15天。
另一个是寨子村开着三轮车违反交通规则的26岁男青年,乱停车不听交警指挥,遭到制止后威胁辱骂值勤人员,这样做心理还不平衡,回到家后又找人殴打执勤人员,除罚款200元外还拘留10天。
泥石流的阴影让人很沉网。母亲已病了好些天了,可是领导开会时强调说如果不是太特殊的原因,他希望这段时间大家最好不要请假,每次接电话后提及母亲的病,他一直没有流露出让我去看看的意思……
2010年9月12日 晴转多云
这次洪灾发生后挂出的所有横幅皆由赴舟曲救援者自己制作,都以一种鼓励的方式鼓动着全体参战人员。很想将各路救援部队写出的横幅抄下来,这样做也是记录一种见证吧。
早上6点30分出发,原以为能看到的标语就能全抄写下来,可是昨天去街上时看到的,今天发现好多已没了。从加油站院子开始抄写,一路来到了九二三林场这里,自来水公司的楼房已拆成了废墟,大桥这边民房的拆除进展还是比较缓慢。
月圆村、北街这一带禁止入内,我走进了被特警划定的禁区,一名警察看着我,我明白他是用目光问我怎么不经允许就走了进来,就主动笑着冲他看,他微笑着冲我点了点头,我说我只是想走走看看,不会有出格的行动,他挥手示意我可以进去,我便沿着修就的简易公路走了上去。
简易路下面的水渠里有股略显浑黄的溪水,从整个水流路径看应来自三眼峪。两座倒塌的楼房已全部推平,脚下全是小石头和沙子,大约一米多到两米深的渠里是土黄色的溪水,部分被冲毁的楼房依然保持着泥石流袭击过的歪斜,玻璃残缺不全,墙上全是泥点,一楼和二楼带有破洞的窗帘微微晃动着,屋内全是石头和沙子。废墟有些较深的坑内有积水,那些坑都是原来的家院所在,将尸骨挖出后,坑就坍塌在原处。
9月10日是烧五七纸的时间,大多数坑边有祭奠过的痕迹就表明人没挖出来,自家亲属或亲戚朋友到这里为他们烧点纸,祭品多为水果。
正往上走,发改局退体领导刘文智从对面走了过来,我们是忘年交,寒喧着一起走向河道,一直走到鳌爷庙这里。鳌爷庙属月圆村,泥石流后从马路边走直线就可到达,距离四五百米的样子,但原来要走月圆村就得从南门和北街那里穿过,没有半个小时是走不到的。
刘文智给我讲起了9日那天见温家宝的情景时我们走到了他们见面的地方,他指着三眼峪这道方向的一栋被冲垮的楼房,那是原来的公安局和武装部家属楼,总理在他面前走过,他说:温总理好。总理握住了他的手,说老乡好,你家里有没有人这次遇难?他回答说,他有亲戚遇难。总理则轻轻拍拍他的手,冲他点了点头,显示出安慰的样子,然后就又往上走了。我也知道那天温总理来舟曲后几乎将重灾核心区走遍了,后来还来到了瓦厂大桥我们单位下面查看水情,但那天我恰好值班,得留心上级气象台发来的预报材料随时做订正,未能到现场,单位上去了的人还拍了温总理的照片。
从废墟上走过时,发现了一本早年初中使用的语文课本,翻开那本书首先看到的是唐弢的一篇文章,脑海中立刻就浮现出老师讲解那篇课文的神态。看到我蹲在地上翻书,老刘说走吧,别动那些东西,不干净。
听他这么说,我也就停止了翻看,起身发现十几步之外有把枣红色把子的不锈钢切刀完好无损,显得很干净。站在切刀旁边,我猜想这切刀肯定是位喜欢下厨的女人或男人的灶上心爱之物,切刀是过日子的痕迹,印证了生命曾经的存在。
小时候每逢村里死了人奶奶总会说,人活一世,草木一秋,万物是真的,人是假的。现在才悟透这里面说的其实就是生命的短暂和脆弱,无论是被疾病威胁还是遭受自然灾害,人的生命都是不堪一击,很脆弱也很渺小。
走过鳌爷庙,我们又走到了公安局和北街所在处,广播电视局后面的半边楼房被冲成废墟,留下的半边依然在办公,二楼上挂着“电波传党恩,荧屏送爱心”的标语。
老刘去吃早点,我走向青峰广场抄写档案局楼壁橫幅标语时,邮政局的一名职工走了过来,这次灾难中,他失去了妻儿,失去了家,整个人看上去明显地瘦了一圈,胡子拉碴老了许多。自来到舟曲,他一直在收发室上班,我经常取报纸发信,和他很熟。他的妻儿遭遇泥石流走了,发生第二天一位熟人就告诉我了,一直没给他打电话是怕他本已悲痛的心被我的问候加重。今天是灾后第一次遇面,他说邮政车来了,他刚卸完东西准备回到暂时借用的粮食局办公处。谈到这次灾难,他说想起妻儿,那种硬生生的难过让他发疯,就想哭一场,我想说想哭就哭出来吧,可我又怕这样说不合适,不知道怎么去安慰就只有沉默听他说。
旁边的一位老阿婆说她是三眼村的,今年70岁了,这么多年了,没见过小峪里有山水,这次淹人的水却在小峪钻岀,好像峪里有个地方将水聚集好一样连房子样大的石头都冲下来了,可是去看吧,又看不出小峪的水从哪个方向来的!
8月18日我专门去了三眼峪,也详细观察了小峪的地形。五六十米高的悬崖下,房子样的多边形石头一个个被大水冲得东倒西歪,峪两边都是悬崖,人站在下边根本看不到上面是什么样子。所有我认识去过三眼峪的人也都说看不出小峪水从何来。那位老阿婆说沟里不修坝也不会死这么多人,修了坝把水聚在一起坝管不住水,水的力量就更大了。原来也下过大雨,没修坝之前雨一边下,水一边淌,边下边淌根本形不成大气候,水不会聚在一起。那晚水来势猛得没法说,山摇地动房子都抖了起来,大人也好娃娃也罢,老的小的都来不及跑。
听她这么说,我想起那晚跑到气象局院子里的人大多都说地震了,重灾区幸存者回忆起那晚泥石流起初的感受都是那种灰烟四起天摇地动的恐惧!
北街的一位熟人说,他家直系亲属近100人没了,看到隍庙山庙里摆出的那么多孩子的照片,心口就疼。
国家应急广播—应急档案,今天,为您讲述:甘肃舟曲特大泥石流灾害,第49集,也希望能引起大家的思考。我是百宁,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