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听众大家好,欢迎收听《国家应急广播——应急档案》,我是百宁。作为5.12汶川地震重灾区之一的雅安芦山,五年之后再遭重创,成为4.20强烈地震中唯一的极重灾区。陈果投身重建一线,记录了芦山重建的第一战役、第一现场。在之后,地震出版社出版了陈果的灾区重建日记,每一个故事都是现场的耳闻目睹,每一篇日记都是情感的真是流露。今天,我和您回顾灾区重建日记:从伤口长出翅膀,芦山地震灾区重建一线实录。
2013年11月5日 星期二 阴
双石镇双河村周家山组的胥庆蓉是个爱干净的女人。按说像现在这样的居住条件,家里随便一点凌乱一点甚至邋遢一点都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她偏不,地板干净整洁,饭桌一尘不染,床上的被子码得整整齐齐枕巾洗得白白净净。
这看上去有点像个小旅馆,在神木垒的山坡上,在喇叭河的从林间在香格里拉大峡谷的最深处,我不止一次见过住过这充满野趣甚至不乏诗意的全木小屋。
现实却是如此无情:这不是什么旅馆,它的出现和存在,都是因为发生在半年前的那场灾难。
胥庆蓉一家五口人,原本住在周家山的山腰。地震一来,房子塌了。比房子塌掉还让人痛心的是,因为山体破碎,31户人面临一个命运:搬家,走人。
地势受限,每家人只占了巴掌大的一块地,在离场镇二三十米的山脚,顺着场镇的走向,搭起一间间过渡木房。31栋木屋依着地势排成两排,隔着一条通道,成了一条小街。别看是小街,因是“木城”,也就成了大“景致”。
生活还得回到现实:木板单薄且漏洞百出,双石多雨且冬雪常至,奢侈的诗意敌不过风雪的侵袭。
温暖过冬,已经很长一段时间,这个词语在耳边频繁响起,太多的牵挂和关切被注入其间。所以,走进胥庆蓉的小木屋时,我把自己当成了一只温度计。
虽然并未入冬,身上感到的仍是一股凉意。刚一进屋,我就从一柱柱从木缝间挤进来的光线里,看到了风的犀利和雪的霸气。冬天正在步步紧通,如果不加强防备,失守在所难免。
心里却是热的。胥庆蓉一句话就叫它热了:“人是活的树是死的,还不知道自己想点办法么?”
参观了她家两间仅能分别容纳一间床的寝室,心里更暖和了。每间床上都堆着厚厚几床棉被,四壁也用纸板和塑料膜封得严严实实,冬天看来是钻不进被窝里了。
“白天怎么办?”我指着客厅稀牙漏缝的木板问。
“手不闲身上就不冷,”胥庆蓉回答得从容,“大家都要建新房,谁能闲着呢?”
同样是木房,相比之下,胥庆蓉和赵建波家相比可真是“小屋见大屋”。
赵建波的新房那叫一个大。一层楼就是9间,楼上楼下,一共18间。房子是母子俩合建的,虽说分了户,是两家人,但母子情又怎么分得开了得断呢?地震后,赵建波和母亲一合计,这次要修,咱就修得上点档次,在房子上花的钱,要在房子上找回来。
换在别处,母子俩也许没有这番雄心壮志。偏偏这是在围塔村,“天下第一大漏斗”,守着这金字招牌没有点“吸金”的念想实在对不住大自然的造化,他们真是这么想的。
排架已经立了起来,杉木的,一根根梁柱圆通通金灿灿的,远远看去像巨无霸的金条。格局也显而易见了,这栋“凹”字形全木别墅,凹陷处是一方天井,正前方是回廊,可以挡风挡雨,却挡不住从圆形的天际奔涌而至的绿。
想找主人家聊聊,却都不在。邻居告诉我,母子俩上街去了,这房子要花几十万,他们申请到6万元的贴息贷款,今天正好到镇上办手续去了。
不聊不知道,一聊吓一跳。他们的邻居,40多岁的刘世美不惊不乍地说:“我家也在修房,比他们家宽不到哪里去。”
好“低调”的口气!
紧挨赵建波家的刘家工地一点不低调。十多个人正在现浇垫层,整个围塔村王家坝组,因为他们的劳作,季节似乎从深秋回到盛夏。
从双河到围塔,要经过一座山,山名雷光。山不高,冰雪每年都要爬上去待上一段时间。
在这不算太高的山的最高处,住着一户人家。这家人只有两口子,70多岁的王家才,还有他的老伴。
王家是村里的特困户。就在老屋原址,施工队正抓紧为王家建房。
修的仍是轻钢房,全县213户特困户都是一个样。稍有区别的是,175套是集中选址修建,包括王家这套在内的38套是就地修建。
施工方承建了双石镇的10套特困房。工地上负责的是个姓刘的小伙子,说起工期,他胸脯拍得鼓一样响:“说了年底交房,只会提前,不会推迟。”
他这一说,一直守着工地的王家才笑眯了眼。他的牙齿所剩不多了,笑起来像个太婆。
胥庆蓉的从容、刘世美的“低调”和王家才的笑脸都只是双石的一面。双石,还有困难重重的另一面:
地震后,全镇像周家山组这样的地质灾害点有109处,因灾倒塌或严重受损的房屋有1154户。双石地处山区,虽说幅员面积有80平方公里,但可用于房建的地块捉襟见肘,协调建设用地让人头疼。
征地是个麻烦事,其中关涉企业地块触及利益调整,更是难啃的骨头。偏偏有5个企业需要关闭或拆迁,个别还有历史遗留问题。
全镇规划有8个新村聚居点,征地受阻,建设举步维艰。到今天的数据,聚居点开工数字依然为0。
更怕的是出现“负数”。群众温暖过冬,木房防火防电,分开讲是两个问题,叠加在一起,“化学反应”衍生出一个更大的问题。
这是双石的另一面,冷酷,阴鸷。
舒筋活络,排毒养颜。带着这样的目的,一切的发现都乐于正视。
看见真相,先要接近真相。从今天开始,工作组全员到全县9个乡镇逐个解剖麻雀。双石是躺在手术台上的“第一只”。
“手术”做完,回到食堂是下午1:30。
下午2:00,第六次三方联席会开始。会议不长,值得记住的有两个数字:
在省委书记亲自过问和副省长具体支持下,从成都组织的200名建筑工匠被充实到芦山重建一线;截至昨日,全县散户开工率为51%,其中龙门乡有804户。
2013年11月6日 星期三 阴
西川河在大板村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留下一个同样优美的地名:河湾。
在清仁乡的版图上,大板是通往县城的门户。开门推窗,抬腿放眼,皆是县城的地界。镜头推远,再看清仁。它是通往双石的地理阶梯,隔着一座山,背靠背的,就是龙门。
灾情可想而知。全乡4695户,倒房的就有2287户,数量和比例仅次于龙门。
目光回到大板村。大板村需要重建的散户有138户,截至今天的数据是89户启动重建,开工率64.5%。恰好昨天,县上有一个统计数据,全县散户重建开工率为51.3%。
数字显然对大板村更为有利。
还是大板村,再看聚居点。全村规划有3个新村聚居点,河湾是其中之一。按照规划,大板村河湾组和联合组受到地质灾害影响的倒房户,均可自愿报名到这个聚居点建房。
施工便道已经建成,征地工作也已结束,下一季,地里长出的将不再是瓜菜稻米,而是一栋栋的新房。
地里正在播“种地被挖出了深深的基槽,不几天后,黑亮的钢筋网就会长出地面,托起一个个有关新家的梦想。
一个高高瘦瘦的女人说:“动工的有5套,都是为特困户修的钢房。本周之内,聚居点的农房重建也要实质性开工,昨天业主委员会已经和施工企业签订了合同。”
说话的是村支部书记何君,清仁唯一、芦山少有的女支书。这个“管家婆”当得名副其实,5户特困户的家庭情况,她掰着手指头,说得一清二楚。
从大板村前往大同村,其实是从一个英雄身边走到另一个英雄眼前。
眼前站着的正是袁超,大同村党支部书记。整个芦山灾区,天下何人不识君?
清仁乡大同村党支部书记。这是他的一个身份。
罹患重症的病人。这是他的又一个身份。
罹患重症,写下这么一个模糊的概念,我的手下一阵发抖。不忍心面对那个冰冷的词语,却仿佛看见袁超看着我,嘴角掠过一丝嘲笑。
袁超再清楚不过了,他是病人,肿瘤病人。他能正视一切,包括自己的病情,以及这场灾难。
最终,他因为灾难忘记了病情。
地震后的接连几天,为了安置受灾群众,袁超几乎没有睡觉。两天两夜粒药未进,老伴含着泪怨他:“你不要命了?”袁超却说:“几天不吃药无所谓,救人一秒钟都拖不起。”
那时,他的嗓子已经完全嘶哑了,声音瘦得像他皮包骨头的身子。没办法,老伴后来只好每天拿着药跟在他屁股后头转,或者算着时间待在路边,等他经过时催他吃药。
袁超2011年被查出患有食道癌。这期间,同病室的两个病友先后去世了,老袁却一直精精神神地奔忙。如今,在大同村,那个黑黑瘦瘦的身影,依然陀螺一般转着。
袁支书热情地带着我们边走边看。他哪里像一个癌症病人,在灾后的大同,他是一名医生,微微一笑,就弥合了多少灾难戕创的伤痕。
汽车弯弯拐拐来到顺江组。想来,这是大同村的神经末梢了。
不曾想,这里藏着令人意想不到的热闹。热闹,太热闹了,这是顺江给人的第一印象。机器吼得热闹,房子修得热闹,就连躺在路边的外地雨运的标砖也似乎在呼应热闹。除了黎明新村和凤凰新村,在芦山,还没有见过如此沸粥一般的新村建设场面。
更没想到的是,这里根本就不是规划中的新村。大家都在抢着建房,赛着建房,气场一来,就有了“新村”的错觉。
“面子”好看,“里子”如何呢?
“里子”当然是当下,是越冬。“全村需要提升过渡房的有14户,已经提升8户,余下的都是老弱病残,我们已安排党员、民兵尽快帮助提升。”袁超脱口而出。
眼见为实。一路走一路看,村民们因陋就简的新家,要么四周围着厚厚的草垛、秸秆,要么墙上钉着纸板、薄膜、彩条布。
说不上好看,也谈不上周严,但现实条件下,也只能如此这般了。
看到的听到的无不告诉我们:有袁超在,大同村,应该可以放心。
最不放心的就是袁超了。领导握住他的手,反复叮咛:“身体是本钱,一定要注意休息!”
“没事。”袁超若无其事。
又去了横溪村。新村聚居点还未动工,乡上干部介绍,施工企业马上就要进场。
西川河在河湾划了半个圈,到这里,这篇日记也要转个弯了。
以上都是闲话。所有的成绩就此清零,现在,换个视角审视灾后清仁。
全乡10个新村聚居点,到今天,实质性动工的数据为0。
芦山是个穷县,清仁是个穷乡,这些都是事实。与此相关的另一个事实是,2287户重建户,绝大多数需要申请政府贴息重建贷款,而截至昨天,实际拿到贷款的不足30户。
又一个难点是随工条件较差,很多村社路面窄路况差,运送建材的汽车开进艰难,甚至寸步难行。
人力资源紧张也是问题。就连房主也“缺”——一些在外务工的村民,要春节前才能回家建房。
这些都是共性的问题。个性化的矛盾就更多了:大板村新村聚居点牵扯到3家企业的搬迁:芦溪村苗溪组的地质灾害治理方案未定,直接影响重建户宅基地落实:同盟村齐心组施工用水难以保证,数十户人翘首盼东风:仁加村546户受灾群众在选择原址重建还是进新村聚居点的问题上左右摇摆,基础数据至今无法正式锁定,等等。
这些问题都需要解决,不管如何艰难。
即使这些问题全部解决,清仁,仍要归零。
清仁已经有很多的“0”。如果前面有个“1”,这些“0”便有了积极的意义。
这个“1”,便是未来,以及对未来总体的考虑和铺垫。
“清仁不是龙门,但等同龙门。”三年后,清仁向全国人民交出一张怎样的答卷?村民如何增收,产业如何发展,特色如何体现?
点题的是戴华强。他给清仁提出的努力方向是,通过重建,让清仁成为一个整体跨越的样板。
为者常成,行者常至。清零之后,清仁更将负重前行。
国家应急广播—应急档案,今天,为您讲述灾区重建日记:从伤口长出翅膀,芦山地震灾区重建一线实录,也希望能引起大家的思考。我是百宁,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