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听众大家好,欢迎收听《国家应急广播——应急档案》,我是百宁。作为5·12汶川地震重灾区之一的雅安芦山,五年之后再遭重创,成为4.20强烈地震中唯一的极重灾区。陈果投身重建一线,记录了芦山重建的第一战役、第一现场。在之后,地震出版社出版了陈果的灾区重建日记,每一个故事都是现场的耳闻目睹,每一篇日记都是情感的真是流露。今天,我和您回顾灾区重建日记:从伤口长出翅膀,芦山地震灾区重建一线实录。
2013年11月29日星期五晴
就像一只被走丢的鞋子,宝盛乡玉溪村马牛山组的30多户人家要去一趟“村里”,弯弯曲曲的羊肠道,得走一两个小时。相比之下,去龙门乡反倒近些。龙门乡经马牛山有一条通往太平镇的公路,马牛山组虽不顺道,“5·12”地震后,县上帮着修了一条碎石路,组里有两户人家买了面包车,车轮缩短了这个偏僻山寨与外面的距离。
秀外慧中常常用于形容形姿曼妙、内质卓异的女子,其实这个词用在马牛山组身上也恰到好处。寨子四面环山,像一颗遗世独立的绿色珍珠。绿色不同寻常,是茶树,是茶叶,是流溢着香风雅韵的一地奇葩。“一地奇葩”的说法听来夸张,但斯地配得上这个评价。荟萃天地精华又不染世间纤尘,就是在有着“世界茶源”之称的雅安,马牛山茶都是绝对的珍品和上品。每年春茶应市,洛阳纸贵不是奇迹,不托“关系”买到正宗的马牛山茶那才是奇迹。
今天同工作组成员、市国土资源局副局长程局长去马牛山,不为买茶,只为观察一通往马牛山组的公路在“420”地震中坍塌,由于地质灾害隐患尚未排除,中断的交通至今没有恢复。程是地灾防治方面的“老手”,此行率县国土局和排险公司一行前往勘察,就是要现场会诊,提出建议方案。
龙门乡通往太平镇的公路是双车道的沥青路,在一个标示着围塔漏斗与马牛山选项的路牌前,往右扎进一条与车身齐宽的碎石路,前行1公里的样子,车便走不动了。
“病处”就在这里。约摸两三百米的一段路面上,10余块饭桌大小的巨石横七竖八躺了一地,紧贴着路沿便是绝壁深涧。公路是大型机具在山腰啃出的一道曲线,因为地震引发的塌方,线条被生生扯断。如果地震再持续哪怕是一秒两秒,会有更大更多的石头滚落。不是猜测,这已是摆在眼前的事实:一堵两层楼高的石墙,已经从山体中剥离开来,像个惊叹号般高高耸立,“石柱”与母体之间,处处是“脐带”绷断的伤痕,似乎一阵大风或者一只大手,都能成为母子分离的诱发力量。
在专家面前,排危除险不是问题。奇怪的是,会商后,他们的眉头却并未舒展。
我向程道出心中疑问。他解释道:“简单排险容易,这路要再修通却不容易。整个这一段的山体都破碎了,在原来的基础上拓挖道路,经济是问题,安全是更大的问题。”
这时碰到了马牛山组的村民代华荣,他去龙门乡赶集,正好徒步走到这里。简单交谈中了解到,这次地震后,乡上和村上最早是动员大家异地重建,考虑到那样生产生活的种种不便,大家决定继续留在这里,和大家一起被“囚禁”的还有寨子里仅有的两部汽车,对于汽车的轮子还能不能继续转动起来,大家都非常关心。
修路是交通部门的专业,程德新无法做出结论。只是凭借对地质条件的判断,他隐隐感到,这条曲折的山路要重新贯通,可能要经历更大的曲折。
从马牛山回县城需要一个小时的样子,利用这点时间,程德新和县国土局地质环境股股长周五忠就起草给县重建办的汇报材料进行了进一步商议。其间我了解到,地震后,芦山全县有地质灾害(隐患)点662处,而地质环境股一共只有2个人。
今晚,周玉忠要连夜赶往成都。这一去有35个地质灾害治理项目要组织专家评审,需要耗费三天时间。令他苦恼的却是:“就算我们每天跑2个点,这些点逐一跑下来也差不多要两年。”
不是抱怨,也不是叫苦,我知道,习惯了“5+2”“白加黑”的节奏,这样的叹气,只是缓解压力的一种方式。程德新听了,安慰他道:“市国土局今天又下派了一个干部到县局,到时请他帮你们集中突击一段时间。”
下派干部的事我清楚。为进一步加快灾后恢复重建工作步伐,充实灾区干部人才力量,雅安市委从市直机关选派70余名干部人才赴芦山支援灾后重建工作。选派的干部,除20名是芦山县各部门定向需求挂职以外,其余人员将全部下沉到各乡镇、村和重建项目一线,主要从事工程项目管理、建房指导、土地管理等方面的具体工作。
对于芦山干部队伍的“输血”,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光是对口援建的德阳市,就先后调派干部100余人力挺芦山。
也许,找回更多走丢的“鞋子”,一开始就不是芦山自己的事。
2013年12月3日星期二大雾转晴
一夜之间,芦山变得虚幻迷离。不识“芦山”真面目,只缘身在大雾中。
初来乍到的工作组副组长、市人大常委会副主任吴志君要去龙门“接地气”,唐进、张军和我冒充“地主”,一路随行。出县城,到王家,过古城,访隆兴,看河心,地气接了,雾气也没少沾。
由于雾浓,王家村2组苏小刚的出现尤如从天而降。其时我们正在和一位60岁上下的妇女聊天,站在她家过渡房旁,听她讲刚刚落成的新房子:“有300多个平方呢,砖木结构,再过两天安上电灯就可以住进去了。”说到后半句时,妇女加大了音量,旋即又说:“因为很快就用不上了,我家过渡房搭得简单。天气越来越冷,晚上睡觉,脸挨在枕头上,觉不出一点温度。”
一阵唧唧咕咕的鸡鸣打断了她的话,紧接着我们就看到了与人合力抬着鸡笼的苏小刚。苏小刚正在搬家,从一个临时的住处搬到另一个临时的住处。这样说,听起来是比较伤感且有几分凄婉的,这样的情绪在他脸上却看不见。“这是我妈”,放下鸡笼的他指指之前与我们聊天的那位,“前段时间集中精力建她的房子,现在抽空把我房里的东西搬出来,这房子马上就要拆掉,免得哪天又来个地震伤到人。”
重建是下一步的事,反正有老娘的房子住着,紧点慢点都不要紧。苏小刚说,老人的事情办妥了,也就安心多了。
位于王家、隆兴村委会旁边的两个新村聚居点给人的总体感觉仍然是安心二字。一段时间不来,一排排房屋拔地而起,浓雾深处,似乎能听到房屋拔节的声响。其实是地道的人籁,砖刀与砖头的交接处,鸣响着希望的乐章。耳朵当然很受用了,尤其是隆兴村的包工头打的一张“包票”,更是让人听得腾云驾雾般惬意:“现在工地一切顺利,我们每天早上7:30开干,晚上6:30收工,按时完工问题不大。”
这样的好心情却在到达古城村高家边聚居点时躲到了一边。规划有80余户人的聚居点因为有8户人举棋不定,导致场平至今无法顺利推进。七八位上了年纪的妇女守着一个火盆,围成一个句号,长腔短调地说着什么。
还能有什么,当然是修房子的事。人群里有“正方”也有“反方”,观点不同,语态倒是一样的和气。
说到底还是具体问题,利益问题。释疑,解惑,沟通,交流,就着一盆炉火,有过芦山工作背景的吴志君与老姐妹们摆起龙门阵。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又岂在只言片语。离开时,一群女人起身送一个女人,你能分明听到安静里跳跃的声音。
青龙场村河心组,清运建渣的拖拉机进进出出。发动机突突的声响打破了废墟般的沉寂,就像汽车在浓雾的幕布上撕开了一道裂口。小时候要到过年时,喜欢听见裁缝铺子上布帛撕裂的声音,因为那意味着穿新衣过新年,意味着年味热热乎乎围裏着身心。再有两个月就要过年了,在河心,我听到了小时候欢喜听见的声音。
而大人总是对过年有另一种心情。河心组的大人们当然一样,这个新年将在残屋陋棚里度过,而买“新衣”的钱,还是让不少人感到了或大或小的压力。
身为大人很多年,我的人生经验有着同他们一样的质地。眼前弥漫的浓雾在我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笼罩了我的思维,我想跳出去,反复尝试,终是徒劳。
大雾散去是在11:30的样子。那时我们的汽车刚刚驶上连接青龙场的桥面,唐进指着天上被雾气遮蔽得月亮一般的太阳对我说:“看来你说的话应验了。”
来时的路上我说过,大雾之后必是艳阳高照。在冬天,这是常识,只是常识之外,另有一层隐喻。
云雾一散,“月亮”就变成了太阳。太阳照在大川河上,内心也是一片灿烂。
午后,阳光继续灿烂,走访继续进行。
一条水泥路,绕着芦阳镇黎明村和火炬村划了一个圈。两个半小时,我们用双脚划了一个同样的圈。
看到的场景比那圈还圆满。
火炬村三合组,一位村民告诉我们,组里需要重建的人家,启动重建主体完工和搬家或即将搬家的各占三分之一。眼见为实,所见所闻大体一致。不止三合,整条线看下来都是如此。走着走着就出汗了,哟是因为冬日暖阳,二是被热闹的重建场面和村民们开心的笑脸所感染。
余下的当然要归功于置身其中的风景和空气,在夏天它是凉风,眼下,它是另一轮红日。
“一圈”“两点”之上,有太多可圈可点之事。其中两件属于不得不说的故事”,简记如下:
框架结构,横梁用25毫米的钢筋,这样的底子,房屋可以放放心心修六层小楼。火炬村三合组的赵文秋,生生把城市房屋建设用材标准搬到了自家的重建工地上。房屋两楼一底,光主体部分就要花三四十万元。邻居打趣道,你修的不是房子,是监狱。赵文秋笑道,这样说也对,地震是个坏东西,我要把它关稳看牢,免得它再祸国殃民。心想抓着“活鱼”了,我拿出手机,对着很快就要淹没在混凝土里的钢粱铁柱橫拍竖拍,心想虽然没带相机,能立此存照,发个“独家新闻”,也足以证明我眼力不俗。邻居又在这个时候冷不丁来了一句:打这里过的人,没有不拿手机拍照的。
68岁的马辉英已经有四个多月没有好生休息过了。在黎明村胡沟组,满头白发的老人以一尊雕塑的形态定格在我的脑海。打她身边经过时,她正挥动铁铲,把堆在路边的河沙往手推车车斗里铲。老人身材单薄,一弯腰一抬肘,看上去却力道遒劲,似乎她晃动在阳光下的一头银丝,都不过是时间对她实际年龄的一种误判。我与老人搭讪,老人说,用了两个月清理建渣,卖了旧钢筋,拾了旧砖头,又用了两个月时间建新房,四个月一天没闲,如今新家主体完工,正在粉刷墙壁。
“你家现浇后不养护吗?”我半信半疑地问老人,心里犯着嘀吨:怎么会一天不闲?
也在这时,老人已经将手推车装得满满当当。“我们建房别人都在帮忙,我们有空不去帮帮人家好意思么?别看我人老了没啥力气,可一个人活在世上,凭的也不仅是力气。人情是啥,不就是以心换心吗?”
老人留下两个问号,推着车一路小跑,过了一道桥,拐过一道弯,消失在一声“沙子来了”的豁亮吆喝里。
那一声吆喝,像一记耳光,让我红透耳根。
国家应急广播—应急档案,今天,为您讲述灾区重建日记:从伤口长出翅膀,芦山地震灾区重建一线实录,也希望能引起大家的思考。我是百宁,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