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听众大家好,欢迎收听《国家应急广播——应急档案》,我是百宁。作为5·12汶川地震重灾区之一的雅安芦山,五年之后再遭重创,成为4.20强烈地震中唯一的极重灾区。陈果投身重建一线。在之后,地震出版社出版了陈果的灾区重建日记,每一个故事都是现场的耳闻目睹。今天,我和您回顾灾区重建日记:从伤口长出翅膀,芦山地震灾区重建一线实录。
2014年1月6日 星期一 睛
真应了那句话,一遭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昨晚20时21分发生在芦山县城西北方向的一场3.9级地震,虽说震源深度有18千米,时间也不过短短两秒,而且事后地震部门定性“该地震属于“420”芦山地震余震”,昨晚的芦山街头,直到深夜11点,还有一些被地震加速了心跳的人们不敢回屋歇息。
若非做了惊弓之鸟,今天慷慨的阳光,陈洪珍已无福消受。昨晚的余殇,78岁的老人在恶魔近身的瞬间就觉察到了。“床忽然动了一下,跟着墙也在晃动,我感觉不对在床侧一滚,耳边就是‘啪啪’两声,像谁在擂鼓。回过神来一看,天,两个砖块稳稳当当睡在我的枕头上!
想来老人当时是有过一番惊悸的,只是大风大浪都见过了,这点“毛毛雨”早已被她的达观烘干,所以在带我察看“案发现场”的时候,她给我的感觉,除了才脱虎口又出狼窝的后怕,更多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的窃喜。
家实在不像个家,房子在“420”时垮了一多半,剩下的部分,房架的窃喜。多半。而这就是老两口目前的栖身之地一连“四壁”也是残砖、竹笆和油布的组合体。
这样的景状见过不少。因为这是在芦山,灾后芦山。
老人的乐观也是灾区随处可见:吃这点苦没啥,我家路生和志兰把这个屋让给我们,他们住的棚子更简陋。等过了年房子修起来,好日子也就来了!
志兰,路生,好熟的两个名字。一想起这是在新安铺,我回过神来,王路生和梁志兰,我初到芦山时就和他们打过照面。
其实“案发现场”的旁边就是他们新家的工地,一时反应迟钝,主要是因为一段时间没来,“女大十八变”的缘故。
还有就是工地上不见他们人影。问老人,回答说,楼板现浇后,撤模还要些日子,两口子帮别人建房去了。
于是去了杨国武家。上次去他家时,他说过,年夜饭要摆在新家里吃。
没曾想他会食言。二层小楼封了顶,门窗没安,墙灰没抹,典型的“半拉子工程”。
三兄弟三妯娌是自成一体的施工队,两个月可以为别人修一栋房子,轮到修自己的,三四个月过后还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真是奇了怪了。
更蹊跷的是房前屋后不见一个人影。
正在纳闷,不知从哪里走来一位穿红衣服的女人。向他打听“杨家匠”的去处,女人矜持地笑道:“我是杨国武的内人。”
女人腼腆,始终不肯说出自己尊姓大名。哥仨和两个嫂嫂的去处倒是描绘得清晰:一个多月前,自家房子主体就已完工,本想搞完装修过大年,可思量再三,工地还是换到了别的人家。
“别人”不是外人,都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亲戚,四户人,受了灾,不懂建房,或者没有劳力,老的小的,三天两头来工地守着,不开口,意思却再明白不过—搭把手,相帮着把房建起来!
哥仨常年在外闯荡,识得人心,懂得人情。不都是修房吗,修自己的和修别人的也没啥大的不一样!
可有房住和没房住就大不一样了。新家建成前,一家人住在哪里呢?
住猪圈呗。女人的回答,简约而不简单。
鬼才信呢!我“呵呵”一声。
女人有点不高兴了:你看我像骗人的人吗?
是不像,必须承认。
女人也不生气了,指着二三十米外一处大棚状的建筑,说,我家以前开过养猪场,现在不喂猪了,正好可以住人。
说到这里,女人不知哪里来的幽默,居然冒了一句:原来关一百多头猪的圈,如今只住几个人,说起来,住房条件还大幅改善了呢。
这句可笑性极强的话没有让我发笑,相反,昨晚的震波,正好在此时此刻,经由她的话音,传导到我的脏腑间。
万万没想到,同样是今天,同样在新安铺,这样的余震接踵而至
张学荣和王谊琼差不多是王路生和梁志琼的翻版。神似之处是两个人修一栋房,区别在于,前者是赶鸭子上架,后者是轻车熟路。“张王组合”已经是两个孩子的父母,动手建房,却是第一次。这并不妨碍他们的新家蹭蹭往上长,一层墙砖已经到顶,构造柱的现浇也只剩下最后3根。
看到他们人影之前,听到的是一段隐约的人声。女的说,给你,钉子:男的讲,等一下,瞎子打婆娘,丟不开手哩。
循声来到他家“战壕”里,只见夫妇二人正合力为即将现浇的构造柱支模。模板是粗糙的,手艺是粗糙的,就连话语也是粗糙的,看他们做下的活,却干净漂亮。
这得感谢王路生。张学荣说,他是组里的重建技术指导员,建房之初就对我们进行过简单的培训。重建中,只要有问题,他总是随叫随到。
说到底,他们的热炒热卖终是一种无奈。工匠紧缺,资金紧张,他们也是逼上梁山。
新安铺里,他们这样的“梁山好汉”并不少。年过花甲的陈明香和儿子李勇的“组合拳”走的是和“张王组合”同样的路线。
与陈明香家起步不久的新家相比,陈明香的心态显然走到了前面:人要死还要“板”两下,何况老天留下一条命。
芦山话中“板”的意思我懂:不屈,抗争。
2014年1月7日 星期二 晴
在外人眼中,飞仙关镇三友村沙田坝组的杨桂京家,最近颇有“破罐子破摔”的嫌疑。
杨家有一块一亩多的田地,去年9月,挖窝下籽,种了油菜。到了年底,菜苗已经三四十公分高了,绿油的,怎么看着怎么可人。
再有三四个月,油菜就该开花了。花非花,榨了油,就是碗里的油星子,口袋里的硬通货。
芦山农村,几乎家家都种油菜,于是也就几乎家家都等着春天到来油菜花开。
也就难怪,杨家的举动让人大跌眼镜。
一车又一车的泥土被拉到杨家菜地里,堆了一层又一层。
平地成了“高原”,绿色变成黄色。不用说,待到菜花烂漫时,杨家门前将是荒土一片。
这还不打紧,乡邻担心的是,泥土堆了将近一米厚,到了雨水季节,杨家还不水漫金山?
“坏事的”是杨家自己。因而,拿目光看杨家老小时,村民们的目光里,往往半是担心,半是感恩。
离杨家不远,容纳29户受灾群众和村里5户特困户的沙田坝新村聚居点建设正紧锣密鼓进行。
聚居点开工不久后一度停了下来原因是挖掘房屋基脚产生的弃土没有地方堆存。
杨的老公宋正强是镇上的工作人员,灾后重建中,正好在沙田坝蹲点。
几次协调弃土堆放都不成功,他比住在窝棚里的乡亲还要着急。急之下,他对施工队说:不能再拖了,就倒在我家菜地里。
表态之前,宋正强征求杨桂琼意见。内当家说,一季油菜换几十户人搬新家,天值地值。
至于弃土什么时候能运走,她没想,也没问。
杨桂琼只认理,认准了,就干。
家里的房子就是这么修起来的。
老房子地震当天就成了一片废墟。在心里,杨桂琼更多是庆幸。地震两天前,她带着四个月大的孙子去了成都的儿子处;而宋正强,恰好那天赶早去了县城。
4月22日,杨桂琼回到家中。那时宋已经顾不上回家了,迎接她的只有断壁残垣。
杨桂琼自作主张:从明天起,动工建新房。
有邻居说:等等吧,等老宋回来。
也有的说:等等吧,国家也许有补助政策。
杨桂琼是这么说的:迟建早建,迟早要建:左等右等,自己挨冷。
回家第二天,杨桂琼开始买砖买瓦买木料。第三天,施工队正式进场施工。
5月17日,耗资5万余元的砖瓦房完工了。房子是比照原来的样子修的,虽然仍是一层楼,却比原来更加坚实,看上去也更为小家碧玉。
光从油菜地的事来看杨桂琼“自甘堕落”;联系起建新房的事来,她又有一股子自强不息的动儿,难怪村邻们说,杨桂扇这个人,有点意思。
2014年1月9日 星期四 晴
1亿元港币,这是震后第三日,“中国首善”邵逸夫为芦山地震灾区捐出的款额。
三天前,叱咤娱乐圈半个多世纪的邵逸夫驾鹤西游。“企业家的最高境界是慈善家”,同他充满传奇的一生那样,邵逸夫行前留下的这一句话,这些天来被人们一次次提起,并作为对他最好,但绝不会是最后的缅怀与致敬。
收音机里再次传来这句令人感佩不已的话时,今天日记的题目倏然在眼前浮现。其时我在从思延返城的路上,而在思延,从李小刚那里,我听到的一句话,与“邵氏语录”不仅句式相近,而且气息相通。
李小刚说来是个“官”要问“官位”多大,这么说吧,如果县官是一粒芝麻的话,他大概就是一粒尘埃。
官小口气大。第一次竞选草坪村大房子组组长,李小刚放出“大话”:“当干部的最高境界是让大家服你。要干就要让大家翘大拇指,绝不会让人戳脊梁骨。”
也怪,发出去503张选票,一句话“拉”来420多张。
大拇指还真为小伙子竖了起来。而竖拇指的,远不止大房子组的一千来号人。
故事从2013年4月20日讲起。
这天,李小刚要往成都一家超市发送2万只鸡蛋。李氏养殖场出产的绿壳鸡蛋一直供不应求,超市老板担心他违约,头天晚上,李小刚的手机再次响起。
“放心吧,按时到货,除非天塌下来。”通过电话,小伙子给对方吃了“定心汤元”。
谁知道天真的就塌了下来。
2万只鸡蛋发出去了,交货地点改在乡政府。“送给解放军和老乡们吃”冲乡领导匆匆说过这一句话,李小刚一路小跑往大房子赶。至于这么做是不是违了约或者会有什么后果,他没有工夫去想。
养鸡场建在思延和清仁交界的苗溪。看着沿途的惨状,李小刚一路上自责不已:受灾了,最先出现的应该是组长。
不幸中的万幸,大房子组伤员虽多,没有人因灾死亡。
他在全组巡查一遍,回到家中已是午后。院子里一片狼藉,李小刚视而不见:“快把灶支起来,架锅煮饭!”
余震不断袭来,村民们有家难回。吃饭,成了当务之急。
父亲李西林、母亲余国兰、爱人周永霞冒着余震,抢出家里的大米腊肉,为村民们煮起大锅饭。
闻到饭香,组里的老人孩子不再心慌。一家人忙不过来,左邻右舍的媳妇大娘都来帮忙。
李氏养鸡场每天产蛋1800-1900只。一只不少全部进了大房子组父老乡亲的肚子。
李小刚平日里还做着租售木料的生意。不等大家开口,他先表了态有需要尽管拿,只是要节约,别让一户人搭不起帐篷。
第二天晚上,天空下起雨来。看着一些人家雨水打湿了被子,李小刚恨不得把自己的衣服脱下来当雨布。
大锅饭一煮就是五天。这些天里,养鸡场的蛋,全部下到了李家支起的大锅里。而料场堆放的1000多根杉木,也被村民如数搬走。
震后第五天,李家粮仓见了底。也是那个时候,援救加自救,村民们解除了衣食之优。
李小刚这才陪着周水霞去了一趟甘溪头。那里是周的娘家。
从县城到甘溪头,满城满路都是解放军和志愿者。体育馆前,一个志愿者费力着馒头;而在甘溪头,几名战士的午餐竟然是生水泡面。亲眼所见深深刺激了李小刚,他责问自己:你怎么这么自私,只管众乡亲,不管解放军?
夫妇俩当即商定,在县城和甘溪头架起锅灶,烧开水,煮鸡蛋。
县医院外的红绿灯前,是周永霞的“摊拉”;而甘溪头的“炊事班长”,是周永霞刚刚发展的“下线”:母亲高世芬。
李小刚则回了大房子。一处废墟前,他开起社员会:解放军和志愿者千里迢迢来帮我们,现在人家没菜吃,我们不能装聋作哑。
一棵棵一车车的菜于是被送到了解放军和志愿者的营地。
好几次,人家要么拒收,要么非得付钱,李小刚脱口面出的总是那句话:只许你们有情,就不准我们有义?!
有人要他留下姓名和电话,李小刚说:我的名字叫“芦山人”。
接连10天,除了安顿受灾群众,李小刚天天拉着蔬菜往县城赶
家里房子塌得不成样子,能喂300多头猪的圈舍有一面墙几乎全部倒掉,李小刚把这个“烂摊子”全部交给了老父老母,他心中装的全是“大事”一他管大房子组的事叫“大事”。
村委会主任王文斌算过一笔账,震后救灾,鸡蛋和木料,李小刚分文不收,直接贡献不下十三四万元。按他现在每年1800元的“工资”计算这个组长,他要“白干”75年。
不能算的账是,地震后,李小刚终日为“大事”忙碌,李家存栏的猪从最多时的300多头缩减到眼下的40头,而他一直盘算的扩大养鸡场规模的事,不得不由此搁浅。
国家应急广播—应急档案,今天,为您讲述灾区重建日记:从伤口长出翅膀,芦山地震灾区重建一线实录,也希望能引起大家的思考。我是百宁,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