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听众大家好,欢迎收听《国家应急广播——应急档案》,我是百宁。福岛核泄漏事件是人类史上前所未有的超严重核事故,事故发生以后如地狱般的500天里,专家设想过最糟的情况将比切尔诺贝利核事故严重10倍,甚至将使日本放弃三分之一的国土。今天我们将和大家继续一起分享日本作家门田隆将编著,沈长青翻译,上海人民出版社出版的图书《福岛核事故真相》。
《福岛核事故真相》首次完整披露福岛核事故处置过程中的应对和决策过程,作者门田隆将采访现场救灾总指挥吉田昌郎、第一线工作人员、前首相菅直人、当地居民及企业人员、科学家等近百名相关人员,从各种角度还原现场情况,对灾难的发生提出深刻反思。《福岛核事故真相》第5集。
昨天和大家说到,终于,平野三个人到达了消防水泵房。
“进入消防泵房后,打开消防水泵操作盘上的开关,确认可以启动后便把它关掉。如果一直开着会消耗蓄电池电量。由于还没打通核反应堆的水路,所以需要先关掉电源。此时确认了引擎可以运作,一旦水路建立后,就可以开启消防泵了。”
就这样,大约用了30分钟,完成了消防泵房的确认作业。三人回到中控室时,已经接近下午6时了。
回到中控室的平野三人,没过多久,又开始了建立水路的行动。下午6时30分刚过,开始着手搭建从泵组到核反应堆的水路。
通常情况下,只要在中控室中按下按钮就可以完成,但在如今电源尽失的情况下,只能手动作业。这次执行任务的成员包括大友、平野以及相当熟悉厂房的当值副长加藤克已,根据平野所说:“我们共有五个人,必须手动打开的阀门共有五处。这次我们换上防护服和全方位头罩。辐射量应该还没有那么高,但是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全副武装了。”
从这个时候开始直到晚上11时,辐射剂量不断升高,后来吉田所长更是下令禁止进入核反应堆厂房。因此,在这个时候他们所建立的水路,在之后有着重大的意义。
如果当时没有能确保水路,注水冷却这个手段将无法成立,那么也就再也没有办法对核反应堆进行冷却了。正由于这些经验丰富的作业员准确的判断和行动,对于后来的对策起到了深远的影响。
“现场立刻知道了,必须通过事故管理设备,来建立水路。”核能专家解说道,“那条水路是与核反应堆紧急冷却系统的水路相连的。在存放容器外,有大约两米的混凝土屏壁,有几根穿过此屏壁的配管。也就是说在这屏壁里是核反应堆,需要将这些配管与消防水泵相连,从而建立水路。”
决定手动打开阀门并非紧对室的指示,而是现场根据实际情况的判断。也就是大友、平野这几位资深作业人员以及当值长伊泽,他们所制定出的对策。
当值副长加藤记得当时大友拿着冷却管路图进行说明的情形:“大友先生拿着管路图说,若不尽快进行这项作业就麻烦了。看了管路图,我也意识到非如此不可。以大友先生为中心,我们几个人对此进行了讨论。”
他们根据管路图,详细地讨论着具体应该打开哪些阀门。这是在后来反复深入险境任务的开端。
此时,当值长伊泽也表示自己一同前往。但是却被阻止了。
“伊泽先生在这里坐镇指挥,我去。”
当伊泽刚要请缨之时,大友便立刻阻止了他。
随后“由我去”“我也去”,加藤和平野同时自告奋勇。
于是这次关键性的成员构成就这样自然而然地决定了。伊泽作为当值长,本就不适合亲自前往现场,而应该坐镇指挥。而加藤觉得自己是当值副长,如果需要派人进入现场,自己理所当然首当其冲。
30分钟前GM检测仪所测得的辐射剂量已经爆表。况且,这是要在不知道是否有水送向核反应堆的情况下进行的人工作业。可以想象大家都很害怕。在这种情况下的人员确定,肯定有着各个方面的考量。
平野描述起当时的心境:“当然,一号机、二号机也是相同的情况,不知道到底有没有供水到炉内。即使发生炉心熔解都有可能。在这样的条件下,是很让人恐惧的。”
后来得知,其实一号机在晚上七点左右,燃料棒就已经开始损坏。虽说无法掌握情况,但辐射剂量在一点一点上升是可知的。而且还要在这一片漆黑的地方,进行确认,读取阀门编号从而进行作业。
大友说:“由于辐射剂量很高,还是由我们“高龄组’先行前往,让年轻人留下来。再根据阀门检查清单确认阀门的大致位置后,我们出发了。”
平时,以空调机为首的各种机器在厂区里制造出种种噪音,现在由于全面断电,周遭一片漆黑什么声音也听不到,整个区域仿佛被寂静所包围,散发着恐怖的氛围。
一行人拿着手电筒默默地前进。终于在眼前出现了核反应堆厂房。
“当时我心里只想着前往目的地,根本没有顾及周遭的情况。”大友说道。
同行的当值副长加藤说:“进去时,我们用一字扳手打开两道门,再把它们关上。这把扳手是有着黑色握柄的铁棒,把它从横向扳直,发出‘嘎’的一声巨响,这好像让我产生了觉悟,有了使命必达的决心。”
进入二重门后,是大约有60米之高的核反应堆厂房一楼。
眼前就是,高32米,宽18米的大型一号机核反应堆的储存容器。在无声的黑暗中,核反应堆存放容器仿佛一堵墙壁般压迫而来。
“存放容器是混凝土制的墙壁。但是因为我专注于阀门开启的作业,并没有意识到存放容器的墙壁,也没有特别去注意它。反而脑子里想的都是墙壁外面机器的配置还有构造之类的……”
他们无声地从门口右手边的楼梯往下走。最初有两个阀门。一个需要爬到平台上,还有一个则必须以别扭的姿势伸手过去操作。
如果有电源的话,在中控室里按下按钮就可以启动这些阀门。现在作业人员必须亲自来到核反应堆厂房,亲手转动把手进行开启。
这项任务既是与时间的比赛,也是与对于辐射恐惧的斗争。
“刚踏入核反应堆厂房时肯定会联想到辐射。这需要相应的觉悟,或者说是勇气。但当已经进入到里面之后,接下来只有把该做的完成了。”
大友先生这样说。根据加藤的描述:“阀门有一个显示其开关程度的‘阀门开度',这个指示盘上有从0%-100%的刻度。是否确实开启可以通过这个指示盘进行确认。然而这次由于是手动作业,需要先打开指示牌的保护盖,一边确认读数一边开启阀门。开启阀门的圆形把手非常紧。每个阀门根据配管的尺寸大小不同。最初的阀门把手大概和人脸差不多大。”
通过确认号码,来判断到底是不是目标阀门,然后边确认旋转方向,边进行操作。
“阀门编号365!”
“阀门编号365,了解!”
由于都戴着全护头罩,所以必须大喊才听得到彼此的声音。他们一边喊出最大的声音,一边进行着操作。
阀门侧面有手动操作切换杆。使其咬合传动装置后,再以双手转动把手。
“25A,开启!”
“25A,开启,了解!”
他们一个接一个,冷静地进行着作业。在与时间进行着竞赛的同时,也需要精准。
后来他们回忆说:我记得虽然带着便携式的辐射检测仪,手上拿着手电筒,作业又需要用力,就把它关了。取而代之的,我们使用带有报警功能的个人辐射警报器来判断辐射剂量。带着它,一边留意着警报器,一边进行着作业。
阀门逐渐被开启。第二处、第三处、第四处……恐惧也逐渐增加。因为逐渐接近核反应堆中心,那也是在所难免的。
最后的注水阀门在被称为CS系统,也就是炉心喷淋系统,冷却系统之一上面。分别位于核反应堆厂房二楼部分的两个不同的地方。距离地面三米高,再爬上建筑梯后狭窄的铁网走道上。
阀门相当大。阀门的把手直径大约有60厘米。他们先上了二楼,沿着建筑梯爬上数米后看抵达了阀门的位置。若不是合两人之力,根本无法扳动把手。由于闷热,防护服里面每个人都汗流浃背。防护面具眼睛的位置也积着汗水,让人都有冲动脱下面具。
打开最后一个阀门已经是晚上8时了。一行人离开中控室已经超过一个小时了。正如之前所说,这次的行动,将对之后带来决定性的意义。
大约一小时后,一号机燃料损坏,辐射剂量骤增。晚上1时后,核反应堆厂房的辐射量已经超过了可以进入的等级,随后便被下令“禁止入内”。
在尚能进入核反应堆厂房的阶段里,确保了通往核反应堆的水路,完成了注水的所有准备工作。
在打通这条水路后,水全部经由这里通向核反应堆。倘若没有完成这项作业,根本没有办法对核反应堆进行冷却。
“虽然感受到了危险,但是必须有人去做。我们作业员身负完成任务的使命,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即使现在,平野也丝毫不会犹豫。支持着他们的是作为作业员,强烈的“使命感”。
而几乎同时,周边居民也面临着灾难。
“啪呖啪呖啪呖啪呖……”突然传来令人难以相信的声响。仿佛不存在于这个世间、令人毛骨悚然的声响,与还在读高中的孙子的叫喊声重叠起来:“海啸来了!”
海啸?大熊町的前任町长, 79岁的志贺秀朗和妻子恒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志贺的家距离海平面有15米高。虽然离海岸只有300米,但是中间隔着几个高低落差,加之15米的高度,从来就没有担心过海啸的问题。
志贺家位于福岛第一核电站南面数百米之外。是住得距离核电站最近的当地居民。给福岛第一核电站带来致命打击的巨大海啸,同时也朝着核电站的邻居志贺家张牙舞爪而去。
不曾听过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以及孙子“海啸来了”的大喊轰炸着志贺的耳膜时,他正要坐上儿媳妇开的车前去避难。
车子突然加速驶出时,恒子回头所看到的景象令地惊愕不已。自家房子所在的海岸边生成了比松树还高的黑色巨浪,正朝着他们这边迫近而来。
“危险!”
甩开了已经逼近到车后大约30米处的海啸,儿媳妇所驾驶的车总算成功逃出来了。防灾电台可能正在播报着“海啸危险”的警告,但是他志贺家建在高于海面15米的地方,怎么说都应该躲得过海啸。
真的没想到不得不去避难。
我当时想:“就算有海啸来,也不可能冲得到家里来吧。”志贺前村长这样讲述道,“当时我媳妇和孙子本来要去福冈町,因为发生地震担心我们,就开回来了。海啸就在这个时候来了。”
媳妇和孙子由于地震而折返回家,救了志贺老夫妇一命。他们家在千钓一发的关头逃了出来。
然而,邻居家有两个人由于这波海啸而丧生了。再隔壁的一家,整个房子都被海啸冲走了。海水淹到了志贺家1.3米高。如果家里就剩老夫妇两个人的话,或许就难以逃脱了。
志贺出生于昭和六年,也就是1931年的十月。福岛县双叶郡熊町村,现在的大熊町夫泽。应该没有人能比他更了解福岛第一核电站这片土地的变迁。
他见证了这块土地从还是一片原野,到战争期间被建造成陆军飞机场,到战后这同一片土地又成了晒盐场,然后第一核电站在此建立,变成了如今现代化设施鳞次栉比的整个过程。并且也直接参与到了这片土地的变迁之中。
1954年结婚以来,从未离开过这片土地的恒子回忆起往事:“从未听过那样的声响。啪呖啪呖啪呖……好像什么东西破碎时的巨响。然后大家坐上了车。开出家门的时候回头一看,海啸已经来了。浪很高很高,已经淹没了周围的树木了…褐色的泥水泛着黑色。真可怕,什么话都说不出。邻居家的人死在海啸里了。再隔壁一家,虽然人都没事,但是整个房子都没了,被冲走了。要是车子没发动起来,我们也完了啊。”
要是引擎故障,说不定志贺家也有人遇险了。多亏了媳妇猛踩油门,志贺一家才躲过一劫。
志贺在三十多年前接受的手术中损伤了视神经,几年前开始患上白内障,几乎到了失明状态。人就算站在跟前也只能感觉到薄薄的一层影子,已经无法通过视觉来判断对方了。
也因此,志贺本人可以说并没有亲眼看到这场海啸。在逃离的时候,不只是惊人的海啸,连令他怀念的家乡的样子都没能见着。
想要再次回到建立在距离福岛第一核电站仅数百米的这块土地上的家园,可能要等上很久很久吧。对于如今还在岩城过着疏散生活的他们而言,那场死里逃生,成为了和自己所爱的家园长久的告别。
志贺家是老房子,房子的周围有一圈土墙。照夫人所说,这堵土墙稍微减弱了一下海啸的势头。“房子周围的土墙好像阻挡了海啸。以前建的土墙比较高,很大程度阻挡了海啸哦。不过门柱就被毁了。虽然水没了1.3米,但是佛坛比较高,所以牌位都没事。我们关了门窗才跑出去的,虽然玻璃都碎了,但是东西都没有被冲走。”
在发布辐射污染的避难警告前,志贺家的二儿子回家查看房子状况时,在院子里看到了一条被冲上来的鱼。
“我二儿子和孙子回去看了一趟,说有条几十厘米长的海鱼顺着海到院子里来了。我还说:“干嘛不把它带过来!”
志贺夫妇在同样位于大熊町的二儿子家,同孙子们一起度过了那个夜晚。
没有电,没有水,什么都没有,一个晚上什么都没吃。第二天早上,他们说十公里范围内的人都需要避难。这里很危险,大家到公所集合。公所出动了几个人—不知道是町里的职员还是消防员—一挨家挨户地通知。没用扩音器。一个接一个地说,也跟我们说了:“撤离命令已经发布了。会有巴士来接大家的,大家请到公所集合。”听到消息后,大家都陆陆续续地去了,我说,那么我们也去吧。就这样去了公所。
3月12日早晨,大熊町的居民被分别指派到大熊町公所、大熊中学以及大熊町综和运动中心三处集合。志贺一家去了大熊町公所。
人太多了,巴士怎么载都载不完。志贺说道。
大约来了八辆巴士,还是载不完。我们在町公所待了大约两小时。好冷啊。一个公所职员—是我以前的部下—走过来,我跟他说:这里太冷我待不下去了,我儿子自己开车去避难。他当时回答说不行。可能最初的基本方针是这样的,但是他说我现在去问下。不知道去了总部还是什么事务所帮我们问了。回来告诉我们可以自行开车避难。
年轻的职员提醒志贺一家路上小心后,二儿子开的厢型车里载了七八个人离开大熊町。那已经是快要早上10时了。
志贺穿着逃离时的那套衣服,先祖的灵位也就这样留在了故乡。对于志贺来说,居然要经历如此之久的避难生活,是他做梦也没有想到的。
“一开始,要求撤离范围是10公里。二儿子说反正都要撤离,就跟着他到葛尾村去好了。于是就去了那儿。在那里待了两天半后,撤离范围逐渐扩大,葛尾村处在30公里避难圈范围内。我们又要再次撤离。”
对于眼睛看不见的志贺来说,在体育馆的避难生活很不方便。于是离开福岛前往川崎县横滨市的女儿家避难。最后又回到福岛,在岩城的公寓落脚,已经是震灾过去后三个多月——六月下旬的事了。
然后在2011年10月,志贺在避难的公寓里迎来了80大寿。自从地震那天被海啸追赶着逃离家园以来,志贺一次都没有回去过。好不容易死里逃生,如今双亲还有祖先的牌位仍然被留在那里。当然,房子附近的家族墓地,也都没能去祭拜。
震灾过去5个月后的8月,恒子回去过一次,那是,家中都已经检测出辐射剂量高达“46”,里面任何东西都不允许“带出来”。
国家应急广播—应急档案,今天,为您讲述:《福岛核事故真相》,也希望能引起大家的思考。我是百宁,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