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听众大家好,欢迎收听《国家应急广播——应急档案》,我是百宁。福岛核泄漏事件是人类史上前所未有的超严重核事故,事故发生以后如地狱般的500天里,专家设想过最糟的情况将比切尔诺贝利核事故严重10倍,甚至将使日本放弃三分之一的国土。今天我们将和大家继续一起分享日本作家门田隆将编著,沈长青翻译,上海人民出版社出版的图书《福岛核事故真相》。
《福岛核事故真相》首次完整披露福岛核事故处置过程中的应对和决策过程,作者门田隆将采访现场救灾总指挥吉田昌郎、第一线工作人员、前首相菅直人、当地居民及企业人员、科学家等近百名相关人员,从各种角度还原现场情况,对灾难的发生提出深刻反思。《福岛核事故真相》第14集。
昨天和大家说到,准备第二次进入,再尝试一次,伊泽用了“敢死队”和“跑得快”这两个词。吉田一弘马上就明白了话中的含义。
此时,在中控室里,已经展开了这样的讨论一再次“尝试”,也就是说对之前由于辐射剂量爆表而不得不折返的气动阀开启作业进行再次挑战。
又一次讨论了应该再度前往核反应堆厂房,并且从存放容器内部手动尝试减压的事宜。而前往作业的,正是作为“第三组”的平野和50岁的宫田建司,他们做好了心理准备,即将突入。
吉田一弘回忆道:“这个时候,我记得平野和宫田说他们去。并且已经开始在佩戴装备。”
那时,吉田一弘再次大声说道:“我知道!我去吧!”
他在一号机有十多年的现场经验,非常清楚阀门的位置。气动阀所在位置都印刻在他的脑子里。他紧接着说:“我跑得比平野快哦。”没忘记加上这句话。他比平野年轻八岁,而且曾是田径部,并且在县运动会中距离跑步比赛中得过奖。他对于自己的脚程很有信心。吉田一弘原本进到中控室的时候,就已经有觉悟要去减压作业了。
吉田边笑边说出这些话,然而平野没笑。他清楚地知道这是有生命危险的事,绝不能让比自己年轻的人前往那种地方。
“这是我的职责,我自己去。”平野对全体人员如此说道。第二组由于辐射剂量爆表而返回,这样的情况下,没有理由让后辈替自己去。
“那时候,我和平野稍微争论了一下。”吉田一弘说。
“那里很危险,你知道那里辐射有多高吗?”平野直视着吉田的脸说道。
“平野先生对我说:‘不可能让你去。但是当时负责指挥的是伊泽先生。伊泽先生说了:‘吉田他们的准确率比较高。想要以此说服平野先生。但是即使这样,平野先生还是不同意。”
但是,这次是伊泽坚持了:“吉田更清楚阀门的位置。平野先生,这次就交给吉田吧。”
终于,平野让步了。
“我去!”吉田的一句话道出了争论的最终结果。平野只能沉默不语。
“那时,平野已经穿上防火服了。边上的人帮忙把平野的装备脱下来,重新再帮我穿上。平野先生虽然极力想要自己去,但是已经决定由我和佐藤前往。他只能沉默不言。”吉田一弘说道。
伊泽把“再次挑战减压”的任务交给了曾是田径部和篮球部的高中学弟。
吉田和佐藤一边穿着装备,一边对话道:“如何?要用跑的噢。”“知道。”
暴露在辐射下的时间,越短越好。待得越久,身体遭受的损害就越大。因此“用跑的比较好”。
但是,穿戴着装备的同时,一丝不安涌上两人的心头。背着氧气罐子、带着呼吸系统、套上全罩式面罩、还穿着笨重的橡胶长靴,“这跑起来有点困难啊”两人心中这样想到。加上呼吸系统的咬嘴部分有着双重结构,讲话困难,还听不清楚。
超乎想象的重装备。但是必须“前往”。
“‘这是要去保护我抱有着特殊情感的一号机,这个时刻终于来到了。’我当时应该就是这样想的。但是满脑子都是从哪条路线前进、如何开启阀门这些事情。我想总之,边走边查看测量仪,打算走到不能走为止。”
两人特意没有带电离箱式的测量仪。只带着在80毫希就会报警的口袋式辐射警报器,挂在了头颈上。
“多亏了之前的行动和先头部队,知道了核反应堆厂房一楼的辐射剂量为南侧大约70—80毫希,北侧大约100毫希。被要求‘南边比较低,从南面前进'。辐射剂量达到某种程度的话,马上就会超过标准。通过核反应堆厂房一楼,要进入压力抑制室时,在想辐射量会上到多少呢?我想至少能到压力抑制室的门口。接下来,只有拼命地跑了。但是如果有100毫希的话,来回就会变成200毫希,那样就只能折返了。所以关键在于,到达哪个位置,以及到达这个位置时的辐射剂量是多少。这是胜败的关键。”
两人默默地走出了中控室。
“停下!停下。”
两人心意已决,出发前往现场。紧对室用热线打来电话:“排气筒在冒出白烟。中控室不要紧吧?”
排气筒冒出白烟?接到电话的伊泽脸色大变。一瞬间,他察觉到了危险。
排气筒,正如其字面意思,是核反应堆厂房内部的空气向外排出的装置。单纯采用空调的排气,那是没有任何问题的。但是,里面有可能正在发生“什么”。如此情况下的核反应堆厂房,正有人走在前往的途中。
“停下来!”伊泽那时候用自己也为之吃惊的声音吼道。意欲阻止前往核反应堆厂房的两人。
立刻反应过来的是当值副长加藤和本马主任。伊泽发出吼声的瞬间,在入口附近的本马抓起手电筒和面罩就赶上去了。
“阻止他们!”伊泽再次说道。
本马打开中控室大门,一边戴上面罩,同时如脱兔般冲了出去,加藤也紧跟其后。如果吉田一弘他们两人已经进入了核反应堆厂房,就太迟了。
发生了什么事?谁都说不上来。不过从紧对室的热线电话中传来了某个消息后,当值长伊泽就立刻大喊“阻止他们!”那必然是紧急事态。在那个瞬间,本马立刻冲去阻止。
本马回忆道:“伊泽的声音充满了紧张感。紧对室大井电话来的同时,他立刻就喊了“阻止他们!”因此我知道出事了,必须阻止他们前往核反应堆厂房。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要阻止他们,但心想必须要阻止。他们应该才出去几分钟,我想还能追上,于是跑了起来。”
他觉得,通过维护厂房的二楼更衣室穿过仓库的捷径可以追上他们。跑过这些地方,下了楼梯后,看到了向前进发的两人的背影。
“停下来!停下来!”本马大声喊叫,但两人听不到。耐火服、氧气瓶、加上全罩式面罩,全副武装的两人继续前行。就算在身后大声的喊叫,也不可能听到。
“喂!停下来!”本马一边喊一边加快了脚步。
在距离核反应堆厂房入口五十米的地方,本马终于追上了那两人。吉田一弘他们穿戴着全套装备前进着,由于要穿过因地震和海啸而倒塌的架子所堆成的小山,所以多花了一点时间。也幸亏如此,飞奔而来的本马终于赶上了。
“请回去吧!”本马喊着,同时从后面一把抓住吉田的肩膀。由于吉田背着氧气瓶,所以只能从后面拉他的肩膀。
本马以前是柔道部的,体重有100公斤。如此魄力十足的壮汉以惊人的速度冲上来,突然拉住肩膀。
吉田吓了一跳。戴着全罩式面罩、背着氧气瓶全副武装,听不到外界的声音,完全没有察觉到周围的动静,直到被一把拉住肩膀。
本马抓住我的左肩位置,对我大喊“回去!’。我吓了一跳。但是,我也情不自禁地大叫道‘为什么?’。突然之间,我无法理解为什么要回去。毕竟我已经做好心理准备,终于来到了这里。本马继续对我喊‘发出了返回的指令!’我记得当时我对他怒吼道‘现在不是讲这种话的时候吧!’”
如果不是处于一种亢奋状态的话,是可能向关系到生死的辐射污染中突进的。吉田因此反抗着要他返回的本马。
本马年纪比吉田小一轮,吉田是前辈。
“吉田先生发火了,我被他吼了。但是,我想,必须把他们带回中控室不可,所以我说道‘总之,请返回,这是紧急对策室的指示!’”
本马一心想要阻止他们两人。此时从后面追上来的当值副长加藤,对吉田打出了“返回”的手势。
就这样,惊险万分地避免了两人进入核反应堆厂房。
“我真是吓死了。万一他们两人进入了核反应堆厂房,结果会怎么样呢?吉田突然肩膀被拉住,虽然他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我觉得真是太惊险了。”伊泽回忆道。
那么,那白烟到底是什么?是炉心受损造成燃料棒裸露,从而造成水的蒸发,还是哪里的氢气发生燃烧造成了白烟。那时的伊泽并不清楚。
但是,经事后判断,这阵白烟,正是由于外部的空气注入,使得一号机的阀门运作,从而存放容器内的压力排泄出来。也就是说是“减压成功”的表现。
但是,当时并不知情的中控室里,对于突入核反应堆厂房已经成为不可能”的现实,占据着作业员门的大脑。
中控室里弥漫着没有出口的沉重气氛。
“当值长,我们留在这里有意义吗?”不久之后,一个年轻作业员,突然向伊泽发问。
声音很大。那声音在黑暗中响起之时,伊泽为首的当值长们,正在中控室正中央的工作桌旁站着思考着下一步的对策。
根据吉田所长的指示,电源的修复、利用空气压力从外部进行减压等方案正在实施之中,然而其结果却迟迟没有收到消息,时间却慢慢地过去。
对于年轻的作业员来说,只是在忍受着时间的逝去。
那位年轻的作业员代表其他几个年轻人,站起来大声向伊泽提问。
在辐射剂量稍低的二号机旁,几乎所有的作业员都坐在那里。这仿佛是凝聚了所有作业员想法的一句话。
“在目前我们作业员什么都做不了的情况下,我们在这里还有什么意义。是不是有其他的方法。比如暂时先从这里撤退,到避震指挥核进行作战;或者决定好下一步对策后,再回到这里来实施。”那位作业员补充道。
这是相当正确的建议。前往核反应堆厂房这种需要进入被辐射可能性较高的地方时,是由当值长、当值副长等级的人作业的。年轻作业员们被指派的是读取测量仪表数字,或者监视海啸情况之类的工作,但是,就连这样的工作也慢慢减少了。
我们待在这里有意义吗?——这也正是在询问留守中控室的根本意义。
伊泽看见坐着的几个年轻作业员微微点着头。也是多亏了勉强发着亮光的荧光灯。
听了作业员的话,伊泽的脑海中出现了各种各样的想法。养育自己的故乡的象现限前。确实,年轻作业员可以做的工作减少了,但是,还留有一些琐碎的事情,万一发生了什么状况时,也需要有人手进行作业。
中控室里沉默无声。
“我们从中控室撤退,就表示”伊泽终于开口。中控室静得吓人。全体人员都等待着他接下来的话。
“我们”伊泽又重复了一次。百感交集,说不出话来,“从这里撤退,就意味着我们放弃了这个核电站地区,以及这周围的土地”
断断续续地,伊泽继续说道:“现在,正在避难的民众们,都期待着我们能做些什么。”
他说得很不顺利,但仍继续说下去,“因此,因此,我们不能从这里出去。”
从孩提时就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伊泽,脑海中如走马灯般闪现着故乡的风景。
“拜托了。”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我不会让你们到危险的地方去。如果情况演变成那样,无论所长怎么说,我也会利用我的权限让你们撤退。在那之前。”说到这里,伊泽用上所有力气说出了最后一句话:“拜托了,留下来吧。”
他说完之后,向大家鞠了一躬。每一个字,都像是咬着牙齿说出来的。
作业员们都说不出话来。伊泽泪水上涌,低头走到后面去。如果一直在前面他可能会无法控制住情绪。作为当值长,身为男人,不能让部下看到自己流泪。
此时,伊泽斜后方的平野走上前来。同时,大友也往前走了两三步。他们在伊泽面前并排着,向着年轻作业员们默默地低下头鞠躬。
伊泽、平野和大友这三位当值长,向年轻的作业员们低头请求。作业员们都说不出话来。
平野回述当时的心境:“因为我是当值长中年纪最大的,本来必须由我向大家说点什么,而不是伊泽。但是,事出突然,我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但当我向着他们想要说的时候,伊泽先开口了。我对他真的感到很抱歉。伊泽对大家说了,不会让你们去危险的地方,请大家再多留一会儿。”
平野原本自己想要说什么呢?
“其实,我想说的是,虽然大家还年轻,但是为了守护这个地区,守护我们的国家,某种程度上必须牺牲自己。毕竟出了作为东电员工必须负起责任的事情。”
那是一副悲壮的景象。这样下去,故乡也许会“灭亡”。当值长们已经作好了心理准备,而平野想对年轻作业员说的,正是关于这个“觉悟”。他现在回想起来,如果当时是他开口的话,可能多少会带有一点怒气在里面吧。
“所谓的觉悟,是在最后一刻都必须尽力而为。核能发生这种事态的情况下,不是随随便便就可以了结的。当直面最终的事态时,为了将其控制到最小限度,我们处于最前线的作业员们即使牺牲,也有着必须要去完成的事。要怎么说呢?这是身为作业员的责任感”平野说,当他正在考虑如何表述的时候,伊泽开口了。
“这样的内容怎么也表达不清楚,想了很多,正在烦恼的时候伊泽开始说了。当他说完后,我也默默地鞠躬。”
伊泽早就决定,即使剩他一人,也要战斗到最后。
但是,他并不打算让年轻的作业员和自己一起赴死。但是,既然还有事情没做完,伊泽还是希望他们能够留下来。
一片寂静之中,伊泽抬起头来,再次开口:“各位……在这里,不仅有作业员,还有实习生。”碰巧在地震发生时候,有一位作为作业员正在进行实习的年轻人。“他还不是作业员。现在我想让他撤退到紧对室。好吗?”“请大家理解。”伊泽如此说道。
大家纷纷对伊泽所说的话点头表示赞同。年轻的作业员们,就这样,同样留在中控室里了。
然而,伊泽和平野他们都没有料想到,在派两名作业员送回那个实习生之后不久,遭遇了无法预想的事态——那就是,一号机爆炸了。
随着巨大的冲击,
那一瞬间,伊泽他们的身体,随着巨大的冲击声响,飞了起来。
这是和发生了多次的余震截然不同的突如其来的巨震。有人从椅子上摔下来、有人坐在地上被弹飞起来,然后就这样又从空中落回地上……装在天花板上的荧光灯、通风口面板也都在发出声响后掉落下来。
“口罩!戴上口罩!”伊泽叫道。尘土飞扬,中控室一片灰白。
从昨晚以来,外面带回来的小型发电机勉强支撑着的几根桌子上的荧光灯,也在这个瞬间熄灭了。
在毫无准备之下,突然就发出巨响。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瞬间,我猜想那或许是压力容器中水蒸汽引发爆炸,咣’地一声把压力容器自身给顶了起来。”伊泽说道。本马主任表示:“地震发生时,首先会有地鸣,然后才开始震动,是有‘步骤’的。然而这个时候,像是要被推倒似的,巨响和激震同时袭来。不由得就趴倒在地。”
2011年3月12日下午3时36分,那是一号机核反应堆厂房发生爆炸的瞬间。
“糟糕了!”此时,伊泽想到了刚刚出发前往避震指挥楼的三人。
“到了紧急对应室立刻联络这边。”根据伊泽的指示,作业员绝对不允许单独行动。为了回程不会造成落单,所以由两位作业员带着实习生前往避震指挥楼。
在这三人传来“到达”联络之前,爆炸就发生了。
“立刻确认他们三人是否到达紧对室。”伊泽让部下立刻用热线打给紧对室。
“已经到了!”
接受完辐射剂量检测,三人上到位于二楼的紧对室,刚要打电话给中控室报告时,就发生了爆炸。
是什么爆炸?原因还很难查明。
“起初,我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情况。紧对室那里也听到了声音,但不清楚那是什么。紧对室还反过来询问我们,是不是这边的发电机爆炸了?但我们这里漆黑一片,眼不见物,连紧对室都不了解的情况,我们当然无从而知。也许核反应堆出问题了,我只觉得是发生了严重的情况。大家都在互相询问怎么了,怎么回事。”
戴上日常用口罩的伊泽他们,互相说话时很不方便。终于,从紧对室来了电话。
“喂,核反应堆,厂房五楼没了。”
什么?五楼没了!
在黑暗中戴着口罩的伊泽等人,都无法相信紧对室传来的这个消息。
国家应急广播—应急档案,今天,为您讲述:《福岛核事故真相》,也希望能引起大家的思考。我是百宁,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