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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疫:埃博拉的故事07

2019-10-07 23:30-23:59 责编:母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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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明病毒之间,只隔了一个航班的距离。来自热带雨林的危险病毒,可以在24小时之内乘坐飞机抵达地球上的任何城市。航班线路连接了全世界的所有城市,构成网络。国家应急广播—应急档案,本期和您一同关注上海译文出版社翻译的纪实文学《血疫:埃博拉的故事》

各位听众大家好,欢迎收听《国家应急广播——应急档案》,我是百宁。埃博拉病毒病是由纤丝病毒科的埃博拉病毒所引起的一种急性出血性传染病。主要通过患者的血液和排泄物传播,临床主要表现为急性起病发热,肌痛出血皮疹和肝肾功能损害。据WHO公布的数字表明,自首次发现埃博拉病毒以来,全世界已有1100人感染这种病毒,其中793人死于埃博拉病毒病。该病主要流行于扎伊尔和苏丹,宿主动物仍然未明,大多数认为是蝙蝠。传播途径主要通过接触患者的体液和排泄物直接和间接传播,使用未经消毒的注射器也是一个重要的传播途径,另外,也可通过气溶胶和性接触传播。今天节目,我们继续关注埃博拉的故事。

昨天说到,研究所里有个说法:天晓得谁进了密封防护服会惊慌失措。这种事时有听闻,主要发生在没有经验的人身上。头盔刚一盖住面部,眼晴里就会透出惊恐,他们会汗出如浆,面色发紫,抓挠防护服,企图扯开它,呼吸新鲜空气,然后失去平衡,倒在地上,随即在防护服里尖叫或呻吟,听起来就像在壁橱里快要憋死了似的。有一次,一个男人在4级区域突然大喊大叫:“放我出去!”——他扯掉防护服的头盔,大口吸入4级区域的空气,然后其他人拖着他去用消毒药水冲洗,把他在淋浴室里关了好一阵。

托尼·约翰逊帮南希·杰克斯穿好防护服,在她的眼睛里寻找惊恐的迹象;然后穿上自己的防护服,密封好并准备就绪后,他拿起一包解剖工具递给南希。他看上去冷静而镇定。两人转过身,面对不锈钢密封门。这扇门里是一个气密室,再过去就是4级区域了。门上贴着生物危害标志和警告文字:注意!生物危害!请务必穿通风服入内!

在这里,只要一扇门开在不同级别的防护区域之间,就贴着国际通用的生物危害标志,这是个红色三叶草图案,让人想起蟾影延龄草。

4级区域的气密室是个灰色区域,两个世界在这里相交,高危地带接触到了平常世界。灰色区域既不高危也不平常:这里既没有被证明无菌,但也未被证实有传染性。这里的灰色区域也有蟾影延龄草绽放。南希深吸一口气,集中思绪保持镇静,用武术训练的技巧控制呼吸。人们在走进那扇不锈钢门前会有各种各样的小仪式。有人在胸前画十字。有人的防护服里挂着护身符——虽然从规定上说,防护服里除了身体和手术服外不准再有其他东西。他们希望万一防护服严重破损,护身符能抵挡高危病原体。

她拔掉通气管,拨开不锈钢门上的插销,走进气密室,托尼·约翰逊紧随其后。气密室完全由不锈钢打造,有一排喷洒清水和消毒药剂的喷头。这是消毒淋浴。门在他们身后关闭。南希打开气密室另一侧的门,走进高危区域。

他们站在一条狭窄的煤渣砖走廊里。走廊两边是各种用途的房间。高危区域仿佛迷宫。墙上挂着黄色通气管。天花板上悬着频闪警示灯,通气系统失灵时会立刻提示。墙上刷着厚厚的环氧树脂涂料,所有插座的边缘都用凝胶物质封死。这是为了消除所有缝隙和孔洞,以防高危病原体穿过空心电缆逃逸出去。南希拿起一根通气管,接进防护服。除了头盔里的呼呼风声,她什么都听不见。防护服里的隆隆通气声实在太吵,两人甚至没有尝试交谈。

南希打开一个金属壁橱。壁橱里射出蓝色光线,她取出一双黄色橡胶靴。橡胶靴让她想起谷仓里的工作靴。她把防护服柔软的脚部塞进靴子,看一眼约翰逊,两人对视片刻:头儿,我准备好行动了。

两人拔掉通气管,沿着走廊继续前进,走进关猴子的房间。房间里有两排铁笼,沿两侧墙壁摆放,互相面对。杰克斯和约翰逊接上通气管,向笼子里张望。一排铁笼关着两只隔离的猴子,也就是所谓的“控制组”。它们没有被注射埃博拉病毒,因此是健康的。

健康的猴子看见身穿防护服的陆军军官,顿时闹将起来。它们拍打铁笼,跳上障下。穿防护服的人类让猴子紧张。猴子大呼小叫——“噢!噢!吼,哪!还有一种尖细的叫声:“呀!猴子跑到笼子前部,播晃笼门,前后跳跃,碰,碰,碰,自始至终一直盯着杰克斯和约翰逊,非常警觉。笼门上有精巧的锁,以防被灵长类的手指拨开猴子是很有创造力的鬼灵精,她心想,而且在笼子里百无聊赖。

另一排铁笼基本上非常安静。这一排是埃博拉笼,铁笼里的猴子都被注射了病毒,其中大多数沉默、温顺而孤僻,但有一两只显得怪异而狂躁。它们的免疫系统已经崩溃或失灵。大部分猴子看起来还不像有病,但它们没有表露出警觉性和猴类通常的活跃,也就是健康猴子跳来跳去、拍打铁笼的行为,绝大多数猴子没有吃早餐的糕点。它们几乎一动不动地坐在笼子里,毫无表情地看着两位军官。

这些猴子被注射了全世界已知最致命的埃博拉毒株:扎伊尔埃博拉的玛英嘉毒株。它来自一位名叫玛英嘉·N的年轻女性,1976年10月19日,她死于这种病毒。玛英嘉是扎伊尔一所医院的护士,照顾过一名死于埃博拉的罗马天主教修女。修女死前流出的血液沾在玛英嘉护士的身上,几天后玛英嘉护士也病发去世。玛英嘉护士的部分血样最后来到美国,曾经生长于玛英嘉护士血液里的毒株如今存活在小玻璃瓶里,保存在研究所的超级冷藏柜内,这个冷藏柜的温度维持在零下一百六十华氏度。冷藏柜上有锁和警报器,贴着生物危害的标记,用胶带封得严严实实。抵御高危病原体的第一道防线就是胶带因为它能封死缝隙。简而言之,要是没有胶带,也就没有生物防护这回事了。

吉恩·约翰逊解冻了玛英嘉护士的少量冰冻血样,注射进猴子体内。猴子开始生病,他尝试用某种药物治疗,希望能够帮它们抵御病毒。这种药似乎不起作用。

南希·杰克斯和托尼·约翰逊逐个铁笼检查病猴,终于发现那两只流血而死的猴子。两只动物在各自的笼子里蜷成一团。它们鼻孔流血,眼睛半张,视线呆滞,眼珠呈鲜红色,瞳孔放大。它们的面部没有表情,甚至看不出痛苦。病毒已经摧毁了皮肤下的结缔组织,导致面容略显扭曲。面相怪异还有另一个原因,那就是控制表情的那部分大脑已被摧毁。面容僵硬、眼球通红和鼻孔流血,这些是灵长类动物感染埃博拉病毒后的标准症状,猴类和人类在这方面并无区别。它们是脑损伤和皮下软组织遭到破坏这个可怕组合的表征。标准的埃博拉面容使得猴子像是看见了什么超乎想象的场景,但那里绝对不是天堂。

南希·杰克斯心里一阵难过。看见死去的和正在受苦的猴子,她感到很不安。她是兽医,深信自己的职责是治疗动物,免除动物的痛苦。但她也是科学家,深信自己的义务是从事医学研究,最终能够减轻人类的痛苦。她在农场长大,父亲饲养供食用的家畜,但还是无法安然接受动物的死亡。小时候,父亲将她的“四健会”获奖肉牛交给屠夫时,她哭得很伤心。她喜欢动物胜过喜欢许多人类。发兽医誓言的时候,她向荣誉典章宣誓说,她将献身于照顾动物,但同时也将献身于通过医药拯救人类生命。但是在工作中,这两种理念时常会迎头相撞。她告诉自己,这项研究是为了寻找治疗埃博拉的方法,因此是能够帮助拯救人类生命的医学研究,甚至有可能避免人类遭受灭顶之灾。这个想法消除了一部分不安的感觉,她也尽量把情绪放在一边不去理会。

杰克斯开始执行取出尸体的步骤,约翰逊仔细盯着她。在4级区域处理没有知觉的猴子是个棘手活儿,因为猴子有可能会醒来,它们有牙齿,咬合力惊人,而且非常强壮和敏捷。实验室用的可不是街头艺人驯养的猴子。这些是来自雨林的野生大型动物。被感染了埃博拉病毒的猴子咬一口,几乎肯定会丢掉性命。

南希首先隔着栏杆观察猴子。这是一只大块头的雄性,看起来是死透了。她看见它的犬齿还在,不禁有些紧张。通常来说,为了保证安全,实验室会挫掉猴子的犬齿。但不知为何,这只猴子还长着巨大的天然犬齿。她把戴着手套的手伸进栏杆,捏了捏猴子的脚趾,看它的眼睛有没有动静——眼睛一动不动,茫然瞪视。

“继续,打开笼子”约翰逊中校说,防护服里风声呼啸,他只能大声呼喝。

她打开门锁,向上滑动笼门,直到笼门洞开。她再次仔细查看猴子。没有肌肉抽动的迹象。这只猴子确实已经死了。

“好,继续,把它搬出来,”约翰逊说,

她伸手进笼子,抓住猴子的上肢,翻过去让它背对自己,这样就算它突然醒来,想咬也咬不到她。她将上肢向后拉,并起来攥在手里,然后将猴子搬出了铁笼。

约翰逊抓住猴子的双脚,两人把猴子抬到一个帽盒边,将它放了进去。两人抬起帽盒,走向验尸室,他们穿着密封防护服,只能慢慢挪动脚步。两个灵长类抬着另一个灵长类。前者是地球的主宰——至少他们自己这么相信;后者栖息在树上,动作敏捷,是地球主宰的近亲。除了人类和猴子这两个物种,房间里还有另一种生命体,它比两者都要古老和强大,它的栖息地是血液。

杰克斯和约翰逊抬着猴子,慢慢走出房间,左转又左转,走进验尸室,将尸体放在不锈钢验尸台上。猴子的皮肤布满皮疹,透过稀疏的毛发,能看见星星点点红斑。

“戴手套。”约翰逊说。

两人在防护服的手套外又戴上一副乳胶手套。他们现在戴着三层手套:贴皮肤的一副,防护服上的一副,最外层的这一副。约翰逊说:“咱们清点一下。剪刀。止血钳。”他把工具在桌首摆成一排,每件工具都有编号,他大声念出号码。

他们开始工作。约翰逊用钝头剪刀破开尸体,杰克斯从旁协助。两人动作很慢,一举一动非常小心。他们没有使用锐利的刀具,因为刀具在高危区域是致命武器。手术刀有可能划破手套,割破手指,在你感觉到痛楚之前,病原体就已经进入你的血液。

南希将工具递给他,她将手指探进猴子的身体,扎住血管,用小块海绵吸走溢出的血液。它的体腔内是一片血海。这是埃博拉之血,猴子体内流得到处都是:大量内出血的结果。肝脏肿大,她看见肠内有血。

她不得不逼着自己放慢手上的动作。她的手似乎动得太快了。整个过程中她一直在和自己说话,保持警醒和聚精会神。保持干净,保持干净,她心想。好,拿起止血钳。夹住那条动脉,因为它在出血。停一停,清洗手套。尽管她的双手清洁而干燥,扑过爽身粉,但隔着手套,她能感觉到埃博拉之血:湿,滑。

她从体腔内抽出双手,在一盆放在水槽里的消毒剂里清洗手套这种液体呈浅绿色,就像日本绿茶,能够摧毁病毒。她开始清洗手套,猴血将消毒剂染成棕色。她只听见防护服里的气流声。呼呼风声堪比地铁穿过隧道。

病毒是包膜和蛋白质构成的微小囊状物。囊体里有一条或多条DNA或RNA链,DNMA和RNA是长形分子,包含病毒复制所需的软件程序。有些生物学家将病毒列为“生命体”,因为从严格意义上说,病毒不能算是“活着”病毒非生非死,它的“活着”很难定义;病毒存在于生命与非生命的边界之上。若是处于细胞外,病毒只是存在而已,什么也不会发生。它们是死的,甚至能结成晶体。血液或体液内的病毒粒子或许看起来是死的,但粒子只是在等待机会而已。它们的表面有黏性。要是细胞凑巧经过,碰到病毒,病毒的黏性与细胞的黏性能够匹配上,病毒就会附着在细胞上。细胞感觉到病毒的附着,会包裹住病毒,将它拉入内部。一旦病毒进入细胞,就变成了特洛伊木马。它活跃起来,开始复制。

病毒就像寄生虫。它无法自己生存,只能在细胞内进行复制,利用的是细胞的物质和运行机制。所有生物的细胞内都携带有病毒,甚至真菌和细菌也不例外,有时候还会被病毒摧毁。简而言之,疾病也有自己的疾病。病毒在细胞体内自我复制,直到细胞被病毒塞满和撑破,于是病毒涌出破裂的细胞。病毒也会穿透细胞壁出芽,就像龙头渗出的水滴:一滴、两滴、三滴,复制、复制、复制、复制——艾滋病病毒就是这么复制的。水龙头不停漏水,直到细胞被耗尽物质,最终毁灭。宿主的细胞死到一定数量,宿主就会死去。病毒并不“想杀死宿主,这不符合病毒的最大利益,因为病毒会和宿主一同死去,除非它能以足够快的速度从濒死宿主传播到新宿主身上。

埃博拉内的遗传密码只有一条RNA。这种分子被认为是最古老和“原始”的生命编码机制。四十五亿年前,地球形成后不久,原始海洋开始存在,其中很可能就有基于RNA的微观生命体了。言下之意:埃博拉是一种古老的生命形式,几乎和地球同样古老。关于埃博拉非常古老这一点还有一个证据,那就是它显得既非生又非死。

病毒在繁殖时看起来是活着的,但从另外一个角度说,它们又显然是死的——只是机器而已,小归小,但完全是机械式的,不比手提钻更有生机。病毒是分子大小的鲨鱼,是没有思想的行动。紧凑,冷酷,理性,只考虑自己,病毒全心全意自我复制:速度有时候非常惊人。它的首要目标就是复制。

病毒太微小了,肉眼看不见。让我来帮你想象一下它的尺寸吧。把曼哈顿岛缩小到这个大小:

这个曼哈顿能轻易容纳九百万个病毒。再放大这个曼哈顿,假如它充满了病毒,你会看见小小的黑影充斥街道,就像第五大街上的午餐人群。这句话结尾的句号里能放下一亿个结晶的脊髓灰质炎病毒。那个句号里的病毒可以举行两百五十场伍德斯托克音乐节,英法两国的人口加起来都没那么多,而你却浑然不知。

国家应急广播—应急档案,今天,和您一同关注上海译文出版社翻译的纪实文学《血疫:埃博拉的故事》,也希望能引起大家的思考。我是百宁,明天接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