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明病毒之间,只隔了一个航班的距离。来自热带雨林的危险病毒,可以在24小时之内乘坐飞机抵达地球上的任何城市。航班线路连接了全世界的所有城市,构成网络。国家应急广播—应急档案,本期和您一同关注上海译文出版社翻译的纪实文学《血疫:埃博拉的故事》
各位听众大家好,欢迎收听《国家应急广播——应急档案》,我是百宁。据WHO公布的数字表明,自首次发现埃博拉病毒以来,全世界已有1100人感染这种病毒,其中793人死于埃博拉病毒病。该病主要流行于扎伊尔和苏丹,宿主动物仍然未明,大多数认为是蝙蝠。今天节目,我们继续关注埃博拉的故事。
接着昨天所讲的,正在为一只猴子抽血的时候,猴子的眼珠动了动,这只猴子醒来了。从猴子体内滑脱的针头割破了腿部静脉。猴子大腿上立刻形成了棒球大小的一团淤血。这团淤血越来越大,血液在皮肤下喷涌而出,隆妲险些哭出来。她按住那团淤血,想帮猴子止血。她隔着手套都能感觉到那团淤血在膨胀。那很可能是一团埃博拉淤血。
一名士兵跑过来,给猴子注射了双倍剂量的氯胺酮,猴子瘫软下去。
这次危机期间,彼得·耶林每天都身穿防护服泡在实验室里,化验猴类样本,想确定这种病毒的源头和传播方式,尝试分离病毒的纯化样本。汤姆·盖斯伯特每晚通宵,通过显微镜窥探细胞内的风景。
两人偶尔在办公室见面,关门交谈。
“你感觉怎么样?”
“很累,但除此之外都挺好。”
“头不疼?”
“不疼。你呢?”
“挺好。”
他们是这个毒株的发现者,现在看来也将是命名者,但前提是能够分离出纯化毒株,还有他们没有因为它而被隔离。
耶林回家和家人吃晚饭,给孩子读完故事,哄他们上床后,他又回到研究所忙到深夜。整个研究所灯火通明,高危实验室里边满是二十四小时不停工作的研究人员。他很快在更衣室脱光衣服,穿上外科手术服和防护服,他觉得温暖而困倦,肚子里装满了食物。他面对绘着危险红花标记的不锈钢大门,不情愿地向前走了一步,开门进入高危区域。
耶林一直在化验他和盖斯伯特的血样,害怕病毒会突然显现。他认为不太可能发生这种事。我没有把三角瓶拿到鼻子底下,只是挥手扇了扇风。他们在医院实验室处理细菌时经常这么做。这是实验室嗅探环节的标准流程,否则你就不会知道细菌的气味了,比方说有某些细菌闻起来很像韦尔奇葡萄汁。
自从那位动物管理员在草坪上呕吐之后,他,彼得·耶林是否感染了埃博拉,这个问题变得越来越紧迫。那个人没有割伤或者用针头刺伤自己,因此,假如他确实是埃博拉病发,那就很可能是通过呼吸感染了病毒。
耶林拿着载有自己血清样本的玻片走进小隔间,关门关灯。他让双眼逐渐适应黑暗,和平时一样好不容易才隔着面罩望进显微镜。影象涌入视野。他的血液犹如海洋,朝四面八方延伸,影像粗糙而神秘,发出朦胧的绿光。这种朦胧绿光是正常的,不需要担心。假如绿光变亮,那就说明他的血液内有埃博拉病毒。万一他的血液发光怎么办?他该怎么判断是不是真的在发光?多绿算是正常的绿?我有多么相信我的工具和眼力?假如我确定血样在发光,我该怎么报告这个结果呢?我必须告诉CJ.。也许我不是非得去监狱不可,可以把我隔离在我自己的实验室里。此刻我已经在生物安全4级的区域了。我已经被隔离了。我在实验室里能感染谁呢?谁都不可能。假如我的埃博拉检验呈阳性,我可以在这儿生活和工作。
没有发光。他的血液没有起反应。他的血液是正常的。和汤姆·盖斯伯特的血液一样。至于明天、后天、大后天会不会发亮,那就只有到时候才知道了,但他和盖斯伯特正在逐渐脱离潜伏期。
深夜十一点,他决定该回家了,他走进气密室,拉动链条,开始消毒过程。他站在灰色区域的灰色灯光下,只有自己的思绪陪伴他。在化学药剂的雾气之中,他几乎什么也看不清楚,他必须等待七分钟的过程结束。两条腿疼得要命,累得都站不直了,他伸出双手,抓住将药剂导入淋浴房的管道,借此支撑身体。暖洋洋的液体流遍防护服。他感觉舒适而安全。能够杀死病毒的液体哗哗溅落,风声嘶嘶作响,消毒药剂洒在防护服上,轻轻按靡他的后背。他睡着了。
最后的喷射水流落在身上,他猛地惊醒,发现自己靠在气密室的墙上,双手还抓着管道。要不是最后的喷射水流,他很可能不会醒来。他会沿着墙壁滑下去,蜷缩在气密室的角落里睡上一整夜,经过消毒的凉爽空气会吹过防护服,在研究所的心脏地带清洗茧壳包裹的赤裸身体。
隆妲.威廉姆斯下士站在猴舍大楼的主走廊上,害怕自己会被关进监狱隔离。除了头盔里的呼呼风声,她听不见任何声响。走廊向两端无尽伸展,满眼皆是纸板箱、垃圾和猴饲料。军官都去哪儿了?杰克斯上校去哪儿了?大家去哪儿了?她看见猴舍房间的门。军官也许在那里。
突然,有什么东西沿着走廊跑来——是那只逃跑的猴子!它直奔她而眼睛盯着她。它的手里有东西闪闪发亮——它抓着一支注射器。它朝隆妲挥舞注射器,动作饱含复仇的欲望。它想给她打针。注射器里装满了未知的高危病原体。她开始逃跑。防护服绊住她的脚步。她不敢停下,但走廊无穷无尽伸展,她怎么也跑不到尽头。出去的门在哪儿?没有门!她出不去!猴子扑向她,可怕的眼睛盯着她—一针头闪亮,插进防护服……她在军营的房间里惊醒,是做了一个噩梦。
清晨四点,电话铃吵醒了南希·杰克斯——是哥哥从威奇托医院用投币电话打来的。他说父亲快不行了:“情况非常糟糕,他撑不过去了。”父亲心力衰竭,医生问家人要不要采取极端维生措施。南希只思考了几秒钟,就对哥哥说不要。父亲的体重已经降到九十磅,瘦得皮包骨头,活得痛苦而凄惨。
她叫醒杰瑞,说她父亲恐怕今天要过世了。她知道她必须回去一趟,要搭飞机吗?下午就能赶到威奇托,大概还能见上父亲最后一面。她决定不飞回去。雷斯顿危机正在关键时刻,她要是扔下工作离开,那就是擅离职守。
电话里又响了—是南希的父亲从病房里打来的。“你要回来吗,南希?”声音微弱,气喘吁吁。
“我这会儿走不开,爸爸。因为工作。我正在参与处理一场严重的疾病爆发。”
“我理解。”他说。
“圣诞节见,爸爸。”
“我看我活不到圣诞节了,不过嘛,谁知道呢。”
“我相信你肯定能行的。”
“我爱你,南希。”
“我也爱你。”
在黎明前的黑暗中,她和杰瑞穿上衣服,她穿制服,杰瑞穿平民便服,他继续赶往猴舍。南希留在家里,等孩子醒来后给他们做燕麦粥。她送孩子上学校大巴,然后去上班。她找到C·J·彼得斯上校,说她父亲很可能今天会过世。
“回家去吧,南希。”他说。
“我不会走开的。”她答道。
午饭过后,猴子尸体陆续运来。卡车一天两次将尸体从雷斯顿运来,南希换防护服的时候,第一批就已经送进了气密室。帽盒里通常有十到十二具尸体。
猴舍产生的其余尸体——这些才是大部分,共有两三吨——会裹上三层生物危害品处理袋,消毒后拿出猴舍大楼,放进不锈钢的垃圾桶。黑泽尔顿员工将它们送往公司的焚化炉,用高温彻底销毁,温度高得足以摧毁埃博拉病毒。
然而,他们还是必须检验一些尸体,以确定病毒是否在楼内传播和蔓延的程度。南希会将帽盒拿进AA-5套房,与一名搭档和一名平民助手解剖尸体,直到午夜时分。他们几乎不交谈,只是偶尔用手指一指器具或猴子体内的病征。
那天,南希不时想起父亲和童年时光。多年前还小的时候,她在播种季节帮父亲干活,驾驶拖拉机从下午忙到深夜。拖拉机的速度不比骡子更快,能在半英里长的田地上犁沟。她穿短裤和凉鞋。拖拉机上又热又吵,在堪萨斯的空旷天地间,她什么也不想,沉浸在引摩的轰鸣中,太阳慢慢落向地平线,大地渐渐变暗,月亮出现,越升越高。晚上十点,父亲接手,她上床睡觉。日出时分,父来叫醒地,地回到拖拉机上继续耕地。
“海绵,”她对搭档比着口型说。
他吸掉尸体淌出的血水,然后清洗手套。
那天,南希在高危套房工作的时候,父亲去世了。她飞回堪萨斯,星期六早晨乘出租车赶到他们家在威奇托的家族墓地,葬礼刚刚开始。天很冷,在下雨,一小群人举着伞,围着石墙和墓穴前的神父。南希·杰克斯中校上前想看得更清楚些。这一幕让她难以自制,失声痛哭。
12月7日星期四,下午四点,最后一只猴子被处死装袋,队员开始消毒离场。他们费了很大力气和好几个钟头才抓住那只逃跑的小猴子。杰瑞·杰克斯进入它藏匿的房间,举着捕猴网,和它周旋了两三个小时。最后,猴子挤进一个铁笼背后的缝隙里,尾巴伸在外面;亚蒙军士向尾巴注射了大量镇静剂。大约十五分钟后,猴子不再动弹,他们把猴子拖出来,它也走上其他猴子的同一条路,在流水线上结束了生命。
他们用无线电通知吉恩·约翰逊,说最后一只猴子也死了。他命令克拉格斯军士再侦察一遍大楼,确定所有房间里都没有活猴子了。克拉格斯在一间储藏室里发现一个冷藏柜,看起来很不妙,他在对讲机上报告约翰逊:“吉恩,我发现一个冷藏柜。”
“打开检查。”约翰逊答道。
克拉格斯掀开盖子,赫然发现几双冰冻的猴类眼睛。它们包着透明塑料袋,以坐姿塞在冷藏柜里,身体淌下血液凝成的冰柱。这些猴子来自F室,也就是爆发的起源地;它们是丹·达尔加德处死的部分猴子。他合上盖子,对约翰逊说:“吉恩,你不会相信我在这个冷藏柜里发现了什么。这里有十到十五只死猴。”
“天哪,克拉格斯,该死!”
“我该怎么处理?”
“我不想再看到猴子惹出来的麻烦了!不需要样本!直接消毒处置!”
“我还发现了几瓶镇静剂。
“消毒,亲爱的!谁也说不准有没有脏针头插进过这些瓶子。从这幢楼出来的所有东西都要消毒!出来的所有东西!”
克拉格斯军士和平民梅尔·吉布森从冷藏柜里拖出裹尸袋。他们想把尸体塞进帽盒,但猴子被冻得奇形怪状,怎么都进不去,只好留在走廊里等待解冻。消毒小组明天会来处理的。
“91探戈”的队员们两个两个拖着脚穿过气密走廊,他们精神麻木,身体疲惫得都没知觉了,浸泡在汗水和持续不断的恐惧之中。他们采集了共计三千五百件样本。他们不想彼此或与长官讨论这次行动。
队员返回德特里克堡,他们看见吉恩·约翰逊坐在楼前一棵树下的草坪上。他不想和任何人说话,大家也不敢找他说话。他的表情非常难看,意识飘到了几百万英里之外,被彻底扫荡过的大楼内部。他不停回想这些孩子们做的事情。假如一个人右手拿着注射器,你站在他左边。你反剪猴子的手臂按住,猴子无法转身咬你。有人割破手指吗?到目前为止,孩子们似乎做得都还不错。
士兵们离开大楼,消毒小组立刻穿上防护服。天已经黑了,但吉恩·约翰逊实在太害怕埃博拉,他不敢放着大楼就这么过夜。
消毒小组的头儿是梅尔·吉布森。他穿上防护服,勘察整幢建筑物,确定需要做什么事情。房间和走廊沾着血迹,医疗用品的包装扔了一地。到处都是猴饲料,踩在脚下嘎吱嘎吱作响。地上有一坨一坨的猴粪,墙上有粪便划出的一条一条痕迹,有一个个小小的掌印,他拿着刷子和一桶漂白水,他找了一面墙试着刷洗。
他拿起无线电呼叫吉恩。“吉恩,粪便硬得像是混凝土,怎么都弄不下来。”
“你们尽力而为。我们的命令是打扫干净。”
“我们来试试能不能刮下来。”吉布森说。
第二天,他们去五金店买不锈钢刮铲和油灰刀,清污小组开始刮除墙上和地上的污物。防护服里的高温几乎让他们窒息。
曾经在草坪上呕吐的米尔顿·弗兰蒂格,他在费尔法克斯医院接受了几天隔离。他感觉好多了,高烧已经消退,他没有流鼻血,他越来越闲不住了。他显然没有感染埃博拉病毒,至少血检的结果是阴性。看来他得的只是普通流感。疾控中心终于点头,说他可以回家了。
嗅闻味道的事件过去了十几天,彼得·耶林和汤姆·盖斯伯特都没有流鼻血,两人开始认为他们肯定逃过了这一劫。丹·达尔加德和猴舍工作人员始终没有表现出发病的症兆,这一点既让他们安心,也令人们大惑不解。这种病毒究竟是怎么回事?杀猴子像拍苍蝇似的,猴子的每一个孔窍都滴出病毒,然而却没有人类倒下。假如这种病毒不是扎伊尔埃博拉,那么又是什么呢?它到底从哪儿来?耶林认为它肯定来自非洲,玛英嘉护士的血样对它有反应,因此它和扎伊尔埃博拉的关系肯定很近。它的表现就像虚构的安德洛墨达病毒。就在我们以为世界即将完蛋的时候,病毒却自然消失,我们活了下来。
疾病控制中心尽全力追查病毒的来源,这条线最后回到了马尼拉附近的费莱特猴类养殖场。雷斯顿的所有猴子都来自那里。那里是猴子从棉兰老岛森林到华盛顿的中转站。调查员发现那里的猴群也曾大批死亡,但菲律宾似乎也没有工人染病。假如这种病毒来自非洲,它又是怎么到达菲律宾的呢?这种病毒能够毁灭猴子,但为什么没有猴类管理员病死?事情非常蹊跷。大自然似乎在逼近我们,高高举起屠刀,却忽然扭过脸去,露出微笑。这是个蒙娜丽莎的微笑,谁也不明白其中的含义。
消毒小组用次氯酸钠溶液擦洗大楼,直到水泥地板上的油漆被刮掉了一层还在继续擦洗。对建筑物内表面的处理符合要求之后,他们进入最后一道工序:熏蒸。消毒小组用银色胶带封住通往外部的所有门窗和排风口,用塑料布封住通风系统对外的出口,把整幢楼封得密不透风。他们在猴舍内的各个地方摆放纸片,这些纸片浸透了枯草杆菌黑色变种芽孢,这是一种无害细菌,芽孢很难被杀死。业界普遍认为,假如一次消毒能杀死黑色变种芽孢,那么就几乎能杀死所有的生物体了。
消毒小组带着三十九个阳光牌电煎锅进入猴舍大楼。阳光牌电煎是陆军喜欢使用的消毒工具。小组沿地面在整幢楼内铺设电缆,接出插座,就像圣诞树彩灯的灯串。他们将电煎锅接上电缆,把电缆接上总开关。他们在每个电煎锅上各洒一把消毒药品的晶体。这种晶体呈白色,状如食盐。他们把电煎锅拨到最高挡。12月18日18:00时,某人打开总开关,电煎锅开始加热。晶体沸腾蒸发,释放出甲醛气体。大楼的门窗和排风口均被封死,因此甲醛无处可去,只能在大楼里待三天。甲醛气体渗入通风管道,浸满办公室,钻进办公桌抽展和抽屉里的卷笔刀。甲醛气体渗入复印机、个人电脑和椅垫,钻进地板下的排水管道,碰到了弯管内残余的漂白水。最后,仍旧身穿防护服的消毒小组走进大楼,采集芽孢样本。“阳光”处理杀死了黑色变种芽孢。
生物危害防护领域有一句老话:你永远无法知道生命何时灭绝。生命能从几乎所有攻击中活下来。完全成功的彻底消毒在实践中非常难以达成,事后也几乎不可能确认。不过,持续三天的电煎锅熏蒸和芽孢样本的全部死亡可以视为成功。猴舍大楼已被消毒。埃博拉遇到了敌手。有那么很短的一段时间,雷斯顿灵长类隔离检疫中心成了全世界唯一没有任何生命体存在的建筑物,直到生命在这里重新站稳脚跟。
国家应急广播—应急档案,今天,和您一同关注上海译文出版社翻译的纪实文学《血疫:埃博拉的故事》,也希望能引起大家的思考。我是百宁,明天接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