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曾经有人问周宝桐当时有没有什么想法,周宝桐说:说实话没想什么,所谓无知者无畏,觉得这病大概和严重流感差不多,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自己是科里最年轻的主治,我不先上谁先上。
“非典”之前,大规模的呼吸道传染病爆发离我们已经太远了,疫情初始,所有人都没有做好准备。最初的“非典”病区,是急诊诊室临时打了几个隔断,条件十分简陋。当时已经知道外科口罩防不住“非典”,但是N95口罩是奢侈品,医院供应不了,当时配发的标准装备是手术服、隔离衣加16层纱布口罩,还都不是一次性的,隔离衣应该是多年前的存货,似乎普遍是按女性护士的身材做的,对于周宝桐而言都偏小,只能将就了。没有负压病房,临时改的病房没有独立洗手设施,病房是几个大间,每间容纳六七个病人,病人之间没有隔离设施,听诊器只够一个房间一个,管道氧气接口不足,有些患者只能把氧气瓶推到床边。杜教授作为周宝桐的上级来巡视时,他们一起感慨防护设施不足,如果不尽快改善,医务人员被感染和患者之间的交叉感染难以避免。
真正开始接收病人后,周宝桐很快意识到“非典”比自己想象中严重很多,病患断涌来,除了处理病情,周宝桐没有时问再想更多了。尽量让只有发热而没有肺部表现的患者居家隔离,只收入有肺部异常的患者,即使如此,几天之内,“非典”病房人满为患,部分患者是一家人全部病倒,有些患者的家属已经因“非典”去世。为了防止疾病传播,医生们和患者一样,吃住都在急诊的一个隔离区域,加上工作繁忙,基本上处在与世隔绝状态,只能在电话里和家人报报平安。大概是周宝桐进入一线的第六天,北京市在小汤山紧急建立了专门应对“非典”的医院,并指定了数家专科医院收治患者,以缓解综合医院的压力。周宝桐随同120的急救人员转运一批患者到专门的医院,路上发现北京的街道第一次如此空旷,急救车根本无需鸣笛,一路风驰电掣。接下来的一个夜班,一下又收治了7名患者,病房再次爆满,其中一个老人病情严重,呼吸困难,需要用呼吸机,争取了半天搞到了无创通气。心想明天上班的同事又要转送一批病人了。
下夜班睡了一觉,周宝桐的爱人打来电话,说一周多没见面了,想让周宝桐回家一起吃顿饭,说反正家里就我们两个人,自己骑自行车回家,不接触其他人就行了。禁不住老婆的劝说,周宝桐回家了。吃饭中,突然觉得有点冷,一量体温:37.6度,发烧了,周宝桐心中涌起了一种不祥的预感——自己被感染了,老婆也紧张起来,说不该让他出来,周宝桐更担心的是会不会把爱人也传染上。定了定神,先给总值班打了个电话汇报了情况,随后口罩帽子捂得严严实实地回到医院。验血白细胞不高,做CT肺部有个阴影,竟然真的中招了。很快医院科室主任、ICU主任和值班院长都赶了过来,周宝桐被送到西院区新开的隔离区住院。周宝桐的身份一下子从医生变成了病人。
生病的头两三天,日子过得还是满逍遥的。因为不知道什么药物有效,抗生素、激素一股脑都用上了,用了激素后,体温降下来了,胃口好,吃嘛嘛香,精神也不错,有点兴奋,晚上入睡困难。慰问电活一个个打来,从院长到主任到同事,嘘寒问暖,让人感动。周宝桐的爱人也被隔离在家,每人两个人煲电话粥,这是结婚前都不曾有的。周宝桐向管他的同事了解病情,都说得轻描淡写,诸如稳定、没有进展啦之类的,后来周宝桐也懒得问了。老婆问他情况,周宝桐说一切都好。他们商定都不告知双方家人,免得他们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