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年2月12日,相恋8年的女友成为我的妻子。没有想到的是婚后不久,北京的情势已愈来愈危急。出征的命令终于下来,大为教授逐一亲自征求我们的意见,协和人没有一个是熊样,无论是工作数十年还是刚步入这个殿堂的青年,面对瘟疫和死神,选择如同那希波克拉底誓言,以义无反顾之心慨然应允。当询问有无家庭顾虑或担忧时,所有人都一个回答:“没有!”然而只有他们知道,他们此刻又怎能不牵挂自己血乳交融的父母妻儿,但是他们更清楚地知道,此刻那么多倒下的同事、病人更需要他们。
为表达这样的决心,我科一起出发的三人:我和柴文昭、王郝相约一起去胡同小理发店剃了光头,以剃发明誓。出发前一天,我和妻子在不到10平方米的家里为大家亲手做了一桌丰盛的菜肴,也是婚后第一次简单地招待了我的同事们。席间我们故意高谈阔论,呼喝饮酒。柴文昭大夫的妻子终于率先忍不住啜泣起来,一丝伤感油然而生。这一餐,令我们终身难忘。
就在这天夜里,我拨通家里电话,努力用如常轻松的语调告诉父母:“最近传染病有点厉害,我们老回家坐公交特别不安全,这段时间我们就不回家了,在这边租的房子很好。医院是最危险的地方,您二老也千万别挤公交过来,您们身体健康就是我们最大的幸福和最小的负担,我们会天天给您们打电话,报平安。”就这样,在此后的近两个月里,我和妻每天都会准时继续这个谎言,直到我自小汤山隔离归来,父母见到我光头的形象,才知道这两个月发生的一切,不由得老泪纵横,相拥而泣。
战斗的第一步便是迅速建立符合严格隔离标准的ICU病房。此时我们才真正体会到整个社会集中力量办大事的优越性,在接下来的72小时内,在北京协和医院的全力支持、中日友好医院的全力配合下,众志成城,所有参战人员齐动手,一个现代化的ICU以神话般的速度建成。记得那时,只要临床需要,一个报告,24小时之内无论什么器械、设备、药材一定到位。
紧张繁忙的72小时过去,终于迎来了病人。此后陆续来到这里的有我们熟知的王晶、王贺,也有当时媒体不曾知晓的一大批为抗击SARS而倒下的医务人员。和他们一起,我们战斗了近两个月。我们制定了最严格的防护措施,经过一层层关卡由清洁区到达污染区,身上的衣服已超过4层,口罩也超过4层,在厚重的防护下每一次呼吸都能清楚地感受到热气扑回到脸上,站在开到最大风力的空调前也感受不到一丝风。每一次自污染区回来,内衣已完全被汗水浸湿。就这样我带领我的小组度过了第一个班。
回到酒店正是晚饭时间,赶紧洗漱后去到餐厅,奇怪大家都在却还没有人动筷,我们坐定后,大为教授站了起来,说道:“今天我们开始收治病人了,大家很辛苦。但今天也是我们一位同事的生日,让大家一起为周大夫庆祝他这个不同寻常的生日,一起祝他生日快乐!”当时我一下错愕了,连续数日的忙碌,让我将生日这事早忘得一干二净。巨大的生日蛋糕推出来,全场上百人齐声唱着生日歌,我激动得热泪盈眶,一个普通大夫的生日却令医院如此挂怀,这是我平生最难忘的一个生日。席间,接到父母和妻子的电话,都祝我生日快乐,此刻虽不能和他们在一起,但有这么多师长、领导,这么多兄弟姐妹为我祝福,这种感受是刻骨铭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