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我想讲一个真实的故事。故事主人公的确切名字我已经记不清了,就姑且喊他老王好了。老王是个四十多岁的工人,很高很壮实的身材,也是我们病区的一个病人。我们刚建起病房他就转院来了,除了有点发烧,精神状态都不错,也常常和我们开玩笑。老王的病房是在二楼,挨着马路,每天下午3点的时候,老王的爱人和闺女就会站在马路边上大声喊他名字,他就会乐呵呵地站在窗前和她们招招手,偶尔吼几句话。我们都说老王你待遇真好,住到这里还能来探视,他就得意地呵呵乐半天。可是渐渐地,老王的病情不断加重,憋气越来越厉害,需要躺在床上持续吸氧。在他的坚持下,我们把他的病床搬到了窗边,这样每次家里人在路边喊他名字的时候,他就坐起身来,费力地探出脑袋去看。第二天,家里人不知道从哪里开来一辆面包车,一家几口人爬上去站在车顶上喊老王,老王坐起身来看着他们沉默了好久。再后来,老王更加虚弱了,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听到喊他名字的时候,只能努力地伸起胳膊挥动几下报个平安。家里人虽然只能看见一个挥动的手势,但也天天都来站在车顶上久久守望。第七天的下午,我忽然在对讲机里听到巡回护士的呼叫,说老王血压心率突然测量不到,需要抢救。我奔进他的病房,老王已经躺在病床上安静地离去了。听同房间的病友说,老王最后一次听到家人呼唤的时候,他努力地摘掉了呼吸面罩的羁绊,用尽全身的力气想坐起身来往窗外看……
那一刻的情形直到现在我依然清晰地记得,下午4点多的阳光温暖地从窗户洒进来,把斑驳的树影投在了墙上;老王安静地躺在病床,沉沉地睡着了;窗外,家里人站在车顶上满怀希望,默默地守望着……那一刻我的心中没有悲伤,却觉得出奇地安静和平和:亲情的力量是这么的温暖和广袤,驱走了所有的阴霾,我们每一个人都身处其中,感受温暖,在那个非常时期,每一个迷茫和恐惧的心灵都会在亲情的慰藉下得到久久的平静。
爱情真是一个奇妙的东西,就像卓别林的喜剧一样,无论时局多么糟糕,环境怎么恶劣,情况多么危急,爱情一来,往往都会以诙谐幽默但又含情脉脉的方式,一扫阴霾,给人带来希望,带来美好。SARS中的爱情也是一样。
来病房的第一天就遇到一个很阳光的小伙子,朴实单纯。我现在还记得他着急地拉住我,絮絮叨叨地述说着他的病情已经好了,请让他出院,好让他去见亲爱的女友。小伙子很委屈地说,那个女孩子他追求了好久,终于在前不久答应了他交往的要求。女孩送给小伙子一件T恤衫作为礼物,并答应第二天的晚上一起见面逛街。小伙子很是兴奋,清早穿着女朋友送的T恤就出门上班了,路过药店的时候看见里面人头攒动,一打听原来是在抢购板蓝根呢。他就想我也应该买一些,好送给女友预防一下。不曾想买完药到单位后不久就开始发烧,辗转几家医院急诊后被迅速扣上了“SARS”的帽子,连夜就被送进病房进行隔离。小伙子沮丧地指着身穿的T恤说,进病房他倒不害怕,但这件T恤他平时都不舍得穿,没想到第一次穿就进SARS病房了。好在小伙子的病情倒是不重,天天穿着他的爱心T恤满楼转悠,盼着出院。在SARS的后期,开始陆续安排痊愈病人出院,小伙子也被安排在第一批。但是小伙子被告知出院时必须把所有衣物和生活用品都留在医院焚烧处理,为此小伙子还特意找到我可怜兮兮地申请能不能穿着他的爱心T恤出院。当得知这是个硬性规定时,小伙子心疼地揉着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