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6年8月3日,我去火车站附近找一个亲戚。上午10点多钟,当我走到永红桥西,向火车站去的那条斜街的旅馆那块儿时,有几个篷头垢面的老大嫂,围着一个哭个不停的小女海,耐心地哄着她,当我走过时,被其中一位老大嫂拉住,指着那个哭哭啼啼的小女孩说:这位大兄弟,把这个可怜子带到你们部队去吧!也给她找条生路。我细细地打量了这个孩子,约三四岁的样子,圆盘脸,白皙的皮肤,鼓鼻子鼓眼。从她那惊魂未定的唯唯诺诺的眼光中,透出一股天真的灵气。听围着的大嫂们七嘴八舌地讲,这子是从旅馆的废墟里自己爬出来的,站在倒塌的房前哭喊叫妈妈,在大雨中几个老大嫂把她带到临时遮雨的棚子里。她只知道是她叔叔带她住的旅馆,那个带她住旅馆的人肯定是砸死了。再问她家住在哪里、姓啥叫什么名字,她只是哭着摇头。这几天是这几位善良好心肠的老大嫂带着她,才使她得以存活下来。那时我见这群吃住都没有着落、每家都有伤亡、日夜用泪水洗面的老大嫂,和她们那企求的目光,我这铁石心肠的人也热了起来,毅然将那个小女孩抱起表,擦干她的眼泪,向启新水泥厂走去。
到了部队,我就向王云渥政委汇报。他带着浓重的毛泽东家乡的口音,向所有来救灾的我部官兵宣布:从今天起,不管在什么地方,只要发现失去父母,无人照看的儿童,统统带到部队来。
那天开晚饭的时候,在南岗上靠近政委的帐篷旁,蹲着五个惊恐不定的小脸。每个从他们身边走过的兵,有的摸摸他们的头,摸摸满是置气的小脸,或问上几句话,不过只要看到他们,心里都流淌着一股酸楚。这五个孩子中,就是我上午抱回来的小女孩,因为待了半天,熟悉一些,显得敢说话。开晚饭的时候,机关灶上百人围在一起,席地就餐。正当炊事员小李去给孩子找吃饭的碗筷时,新蒸的大馒头下屉了。望着那一大屉热腾腾的白馒头,几天没有吃好饭的小女孩,慢慢地走到前,小脸扬着轻声细气地说:“叔叔我饿了,给我一个馒头吃行吗?”胖班长抬头一看,眼直直地看着她,这个平常从未见过流泪的硬汉子,眼泪像断了线似的,唰唰地掉了下来,连说:“行、行、行……”拿了两个馒头,把她的衣襟撩起给她兜上。小女孩高兴地向那四个小男孩走去,向他们说:“你们真笨,不敢向叔要……”小女孩要馒头的场面、使所有在场的人咽不下饭去,当看到此情此景,又听她这一句天真的话儿,就像十几只小手揪着我们的心,在场的七尺大汉们情不自禁地流下了眼泪。连我这不爱掉眼泪的,扑簌簌的泪水也湿了那件带血的军衣。
第二天,也就是8月5日,接到上级的指示,将这五个孤儿送到机场,由大型运输机将她们送往了外埠,打那以后小女孩的情况我就不得而知了……
12月份,当我返回驻地,我部突然来了一位不速之客,一个十分憔悴的中年男子,点名道姓地找我,当时我在卢龙随侦察兵训练,他未见到我,是当时李振斌同志接待的。那人自报家门,说他是唐山人,在石家庄工作,有一个小女孩放在唐山爷爷奶奶家照看,地震前孩子由他的弟弟送往石家庄,没想到途中遇难。他说他在唐山打听了许多地方才寻到了下落,知道孩子未死,被部队杨俊起带走了。李振斌将小女孩转移的情况告诉了他,他走了。
又过了三个月,我们又接到他的一封信我读他的信时,手发颤了,他说他曾接着我们提供的线索,抱着希望走南闯北寻找。在沈阳空军司令部的帮助下,找到了那个转运小女孩的航班。航班所有工作人员还都记着这个可爱的孩子,只是每天在机场上都有等候收养唐山孤儿的人们。她被人抱走了,不知去向。那时没有记载何人收养的登记手续他在大失所望中还要我提供线索,哪里还有啊!他千里迢迢,历尽艰辛,闯关东,下豫窨走太原,都一无所获。但是他的行动着实展示了人间的真情,爱的力量。
我心底又滚动着那股负疚感,今天我要从心底里发出一种呼唤,向长空呼号,小姑娘你在哪里——?我多么希望我这篇拙文成为联结锁,让收养她的亲人与日夜思念她的生身父母见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