汶川地震6个月后,战时心理服务大队对参与救援的官兵做过一次回访,调查显示,6.53%的人出现创伤后应激障碍。
服务大队专家高志勤说,未来战争依靠高科技、电磁战、心理战,这个比例并不小。
对于军队来说,患上心理疾病属于非战斗减员。战时心理服务大队的目标是,减少心理伤减员,提高部队战斗力。以前是坐在医院里等,现在是上门,主动筛查。有些心理障碍的发生,也跟不同人的人格基础相关。心理专家陈方斌打了个比方:5个碗掉在地上,有的整个碎了,有的可能只裂不碎。人本身的心理和人格基础不一样,反应也不一样。
首先就要心理评估,防止本身有精神心理疾病的患者进入部队。
但此前,我国对军人心理健康评估几乎是一片空白。大队里的老专家张理义成立了课题组,组织人员对全军230多个单位的10多万名官兵跟踪调查,10年,研发的“中国军人心理健康测评仪”,后被广泛用于新兵入伍、学员入学、执行重大任务人员选拔等心理筛查和平时心理健康保障。
2003年9月,测评仪“卡”住了一个兵。当时某部需派人员出国执行维和任务,用测评仪进行心理健康筛查。一位平时工作出色、综合素质都过硬的驾驶员小刘测后,结果却显示有轻微妄想症。
任何测评都有不同程度的假阳性率,需要精神心理专家再一次进行“人工”判断。结果,小刘的确患有妄想症。
高志勤说,现在新兵入伍要经过两轮不同系统的筛查。一次是在入伍前,一次入伍后。
尽管这样,3个月或半年后,还是会有官兵因精神心理问题住院,“但已经比以前不做筛查要少得多”。
汶川地震,是一场硬仗。
33天,战时心理服务大队分7个批次,深入到33个驻扎点和52个村寨。既帮助灾民,也帮助官兵。他们发现,灾民相对容易发泄出情绪,而军人往往选择克制自己的情感。
李光耀和宋梓祥是一个批次的,震后第7天前往灾区,与两位武警战士同住一个帐篷,驻扎在一个70多人的医疗救援部队旁。李光耀的直觉是,这两位20岁左右的小伙子都很淡漠,看起来很木讷,跟年龄不相符的淡漠。他发现有着同样表情的还有周边帐篷里的战士,甚至,几乎整个群体都是。战士和他慢慢熟悉了之后,讲起自己的经历。说到某天看见两条腿露在废墟外,想把尸体拉出来,结果,“噗嗤”,身体断开了……描述这个场景时,他同样是面无表情的。
这是一种正常的保护性反应。如果只是短时间,确实是对防止自己再受伤害的本能保护,但若不及时发泄,让这种情绪积淀下来,则会严重影响心理健康。况且,军人很少轻易暴露情感。
地震发生后的前几个星期里,所有人都在忙碌,所有的精力都集中在救援上;但是空闲下来后,发现身边的战友不对劲了:矛盾、冲突多了;空旷、封闭的环境,也让人烦躁了;以前不会在意的评奖名额,也可能引发矛盾……
副院长意识到了,直言:“我们这个部队到底怎么了?”宋梓祥早已看出大家的心理异常,建议道:“我们都是部队的救援人员,也不方便说大家有问题,不如我给大家写一封信?”
晨会上,院长将800字的信念了两遍之后,所有人都哭了。信上首先肯定了大家的辛勤劳动,继而写道:“随着抗震救灾任务的转换……我们疲劳了,我们想家了,随之我们的焦虑也不知不觉增加了,我们甚至开始厌倦现在的环境了。领导爱发火了,同事的抱怨也增加了。所有的这些可能让我们更加地烦躁和困惑,我们到底怎么了?
“其实作为一个社会人,我们每天扮演着很多的角色。我们不仅是一名医务工作者,还是父母的孩子、爱人的伴侣、孩子的父母亲,多重的身份造就了我们多重的需求。当我们的身份被过度单一后,我们很多的情感需求就得不到有效释放,所以我们开始越来越烦躁,越来越喜欢抱怨,这些都是正常的心理反应,因为我们没有办法去把自己的身份单一化。”
读到这里,不少人抹起了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