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说:三十年间,父母与黄旭华的联系只能通过一个信箱,父母多次写信来问他在哪个单位做什么工作?他总是避而不答,只至父亲去世,作为儿子的黄旭华既不能解答父亲的疑问,也没能见到父亲最后一面。
记者:那在您知道您父亲去世的消息之后,那您当时还在您的岗位上吗?
还在岗位上,他是突然间去世的,一个晚上,大概是属于心肌梗塞,第二天早上起来一看他已经去世了,那时候有电报,邮政局里打电报,电报告诉我的,但我也没办法回去。
记者:是组织上不批准你去还是?
没有,我没有提,我自己没有提,我父亲去世,我组织上大概也不晓得,只是我自己晓得,我自己晓得我自己内心,我自己承受下来。
记者:给家里写信了吗?就这个事。
没有,我没有给家里写信,只是告诉我不能回去。
解说:1987年文汇月刊第二期发表了报告文学赫赫而无名的人生,讲述了一位核潜艇总设计师为中国核潜艇事业隐姓埋名三十年的事迹,黄旭华把这篇文章寄给了母亲,文中虽然没有提到他的名字,但他了他妻子李世英,老母亲知道这是她的三儿媳,文章尚未读完,老人因此泪流满面。
当我的母亲知道我是搞核潜艇,她痛心之下感觉到自豪,她把她的子孙叫来,说了一句,我知道老三,三哥做事大家要理解要谅解,母亲就这一句话,理解和连接,传到了我的耳朵,我真的哭了,我说儿子对不起他们,我没有当好儿子,也没有当好丈夫,也没有当好父亲,我是不称职,核潜艇就是我的一切,不能说我对家没有感情,人都有感情的,我对家里我应该讲,我是欠了我的父亲母亲,欠了我的爱人,欠了女儿,欠了一辈子还不了的情债,我是内心有愧的,但是事业需要我这样子,作为共产党员,有人问过我一句话,说你为什么能够这么坚持?我讲了一句话,对国家的忠就是对父母最大的孝,这个一直在我心里面。
解说:直到1988年黄旭华借着到深圳大亚湾核电站出差的机会终于回到阔别三十年的广东海丰的老家,与93岁的母亲重逢。
记者:您已经高寿了,您会在这个年纪还想母亲吗?
想母亲,我告诉你,我母亲去世的时候,母亲的遗物,我是老三,老大老二不在了,变成我最大了,我把母亲的一些遗物拿着,那么多兄弟姐妹,里面挑哪一个当留念纪念的,你们拿走好了,最后还有一条围巾,旧的围巾,没人要,我把这围巾拿来,我每一次冬天,围巾我一定会戴,母亲的围巾,这条围巾虽然已经旧了,我一定围它,为什么?我感觉我围了这围巾,我母亲一直跟我在一道,我真想念我的母亲。
解说:等待团聚的还有妻子李世英和三个女儿,在妻子李世英的眼里,黄旭华一直都是个忙的不顾家的人,从1956年结婚开始,尽管在同一个单位工作,一家人也是聚少离多,黄旭华回家的次数屈指可数,他答应带小女儿去划船,结果小女儿长大成人有了自己的孩子,这个承诺也没有实现。
他不爱理发,他说到理发店去排队时间太长了,又要被人家弄他说,所以他头发很长,我不喜欢这样,所以我干脆就自己买了一套工具,我给剪,从1962年开始剪到现在,他还不肯去,我说我老了我要剪不动了,他不去理发店,马马虎虎,因为他要求很低的。
记者:您看中秋了,这个中秋是团聚,更多的中秋您都是怎么过的?
我想不起我中秋怎么样子过的?一直在外面像流浪汉一样。
记者:春节呢?
那个更不用讲了,在北京海军大院,那么多春节,十年在北京海军大院,一次都没有回家。
记者:心里有没有怨过?我爱这行没错,但是我也爱妈妈,我也爱家。
很矛盾的,但是最后一句话还是无怨无悔。
那人这一辈子图什么?
就是核潜艇,核潜艇搞出来就是我的一切,我没有其他的想法。
记者:黄老,我最后想问您一下,您今年95岁,新中国今年是70岁,您为这个国家做了很多,在新中国70岁的时候您在想什么?
虽然我现在年龄大,我是离休退出一线,我感觉我的责任并没有完,世界上的技术竞争非常激烈,而且在竞争当中,最严峻的表现在国防科技,竞争当中你落后了你就要挨打,所以我们的任务,叫做任重而道远,虽然我是退出的人,我95岁了,人家说您不要去上班,我说我还是有责任的,我现在的责任是,我给新的这一代当啦啦队长,给他们鼓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