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我下了夜班在宿舍里睡觉,手机响了,是他。他是我一个患者的丈夫,结婚没多久妻子查出肾癌,已是晚期,住院化疗时我是她的主管医生。那会儿我还不像现在这样见惯了生死,也不知如何才能安慰这样年轻的绝症患者,所以每次进她的房间,我总会多花些时间和她聊天。在给她穿刺放胸水时,会不停地和她说话来减轻她的焦虑不安。就这样我们一来二去成了朋友。我知道她这样的情况基本上没治,我一次次给她放胸水,眼看着她一天天没有了气力,也实在找不出什么合适的话来安慰她,只是尽量操作的时候动作轻柔些,说话的语速再慢一点。我进入SARS隔离区后,这还是她丈夫第一次给我打电话。我有种不祥的预感,所以接通电话后我没有说话,等着他主动和我说。
他带给我的却是比死亡更加可怕的消息——因为肿瘤转移到肺内,加上出现感染高热,呼吸困难,又因为前几日去过外院急诊科看病,有过接触史,无法和SARS鉴别,所以要被送到医院隔离。他现在能求助的人只有我。
我马上从宿舍的床上跳下来,对他说:送到我们这里来!我正好在SARS病房!她被裹得严严实实的急救人员推进来的时候,我已穿戴整齐等在隔离区门口。担架上的她已经无力抗争什么。我上去握住她的手对她说:别怕,我在这里!她点点头,看不见我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也许她只是肿瘤转移呢?看着隔离区内横七竖八躺着的病人,我问护士长,能否把腾出来的超声室当作病房?得到护士长同意后,我迅速推来一个大钢化氧气瓶,接上氧气,把她抬到了床上。
不忍心看她的眼神,我出去找到她爱人。接过一沓胸片和肺部CT仔细看了起来。他和我心里都清楚,她那样的情况,进去了就再也没机会出来。简单聊了几句,我转身要进去。他叫住我问:她最后不行的时候,我能陪着她吗?我顿时语塞。按照规定,患者若在隔离区内去世,是要直接拉走火化的,之前绝不能让健康人进来。一旦出现感染,那是致命的错误。他见我犹豫的样子,眼泪啪哒啪哒掉下来。我叹了口气,对他点点头,转身走开了。以后的日子,我依旧重复着工作程序,每天巡视病人、查体、记病程,给家属打电话告诉患者的情况,通知噩耗。